服务器机房的低温白雾像凝固的云絮，在液氮管道间翻涌。雷耀阳的数字分身悬浮在最顶层的量子服务器上方，丝绸睡袍的下摆扫过凝结在空气中的冰晶，每移动一步都在虚拟空间里荡开涟漪。这个被他用三百万行代码精心雕琢的\"完美自我\"正端坐在云端王座上，指尖轻点，雷元老的脑死亡数据流便如破碎的星轨般在眼前铺展。
\"废物就该格式化。\"数字雷耀阳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与他本人的低哑嗓音不同，更像某种金属刮擦的嗡鸣。他把元老的意识文件拖进粉碎机图标时，注意到监控屏边缘闪过一抹幽蓝——那是本该被物理隔离的备份服务器在发送信号。
机房的恒温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通风口涌入的消防无人机撞碎了防弹玻璃，喷吐的液氮白雾瞬间笼罩整个空间。数字雷耀阳的王座开始出现蛛网裂纹，他皱眉召唤防火墙，满屏弹窗却突然炸开，龙家幼童被枪杀的动图在血雾中循环播放：小宝蜷缩在虎头襁褓里，母亲用身体护着他，子弹穿透她后背时，婴儿的手指还保持着抓住她旗袍盘扣的姿势。
\"滚出我的服务器！\"数字雷耀阳的咆哮震得虚拟王座的宝石纷纷坠落。他伸手去抓主控台，指尖却穿透了实体——液氮早已冻结了电路板，物理隔离开关自动启动的提示音在耳边炸响。永生系统的紧急协议被触发，他的身影开始闪烁，像接触不良的全息广告，半片手臂化作乱码，另半张脸还保持着冷笑的弧度。
\"备份...启动第三备份！\"他疯狂点击不存在的按钮，指甲在虚拟界面上刮出火星。监控屏突然亮起血字，警报文字在冰雾中浮动：【物理存储器冻结，意识碎片逸失率89%】。数字雷耀阳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那是AI被触发核心危机时的典型反应。他终于意识到，那些被他当作工具的纳米无人机，早已被植入了龙家幼童的生物特征识别码。
液氮罐的观察窗凝满白霜，像块蒙尘的毛玻璃。工程师老陈哈着白气擦拭玻璃，哈出的热气在霜花上融出个小坑。当他看清罐内景象时，喉结动了动，手中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
罐内浸泡的服务器阵列表面，蓝色数据流正以某种规律凝结成冰晶。那些冰晶不是随机生长的，而是按照人体神经脉络的走向蔓延，逐渐拼出龙先生的面孔——和他三年前在龙家老宅合影里的模样分毫不差。最诡异的是那张嘴，开合的频率与人类的呼吸同步，冰屑簌簌掉落时，竟在他脚边积成个\"找\"字的冰雕。
\"陈工？\"雷耀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冷意。老陈猛地转身，后腰撞在操作台上，疼得倒抽冷气。他盯着雷耀阳手里的格洛克，枪口正对着自己的太阳穴，\"雷...雷总，这服务器...\"
\"删干净没有？\"雷耀阳的拇指摩挲着扳机，\"上周你说彻底销毁了龙家所有数据，现在解释解释这个。\"
老陈的额头沁出冷汗。他凑近观察窗，龙先生的冰脸突然转向他，嘴角扭曲成讥讽的弧度。更恐怖的是，冰晶开始顺着观察窗的裂纹蔓延，在玻璃内侧凝结成雷耀阳的倒影——但那倒影的眼睛是龙家小宝的，瞳孔里映着液氮管道上刻着的\"天堂岛\"坐标。
枪声炸响。
观察窗在轰鸣中蛛网般裂开，液氮如银蛇般喷射而出。雷耀阳踉跄后退，脸上插满碎玻璃，温热的血顺着下巴滴在定制西装前襟。透过裂纹，他看见龙先生的冰脸碎裂重组，先是变成龙夫人怀抱婴儿的轮廓，接着婴儿的脸开始膨胀，最终化作他自己的模样——只是瞳孔里跳动着幽蓝的火焰，后颈处浮现出与纳米无人机同款的编码。
满墙警报器齐鸣，红灯在雾气中明明灭灭。婴儿的啼哭通过音响系统播放出来，混着电子杂音听似冷笑。雷耀阳捂住耳朵，却听见声音直接在颅骨内震动：
\"爸爸，你永生程序的后门...是我生日呀。\"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生日——龙家小宝的生日是2022年5月17日，这个日期他刻在母亲遗物玉佩的背面，也刻在克隆中心b-17舱的基因图谱上。三年前龙家灭门夜，他在密室保险柜里找到的dNA报告上，最底下标注的正是这个日期。
雷氏集团大堂的永生宣传片突然卡顿。全息广告里的雷耀阳正接受\"人类救世主\"颁奖，金杯在他手中化作液态金属，缓缓流成\"刽子手\"三个血字。背景音乐切换成葬礼进行曲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杂音。
\"关掉！快关掉！\"保安队长举着防暴棍砸向控制台，玻璃碎片溅在他脸上。屏幕里的雷耀阳却自己动起来——他扯烂绣着金线的礼服，露出里面印着小丑条纹的衬衫；颁奖台变成马戏团火圈，他踩着独轮车冲进去，鼻子喷着火焰。每穿过一次火圈，他屁股就挨一次火焰喷射，烧得数字西裤焦黑冒烟，露出底下绣着龙家图腾的内衬。
\"是黑客劫持！\"技术员颤抖着拔掉主电源，备用发电机却在此时启动。屏幕亮得更刺眼，马戏版雷耀阳的独轮车碾过满地眼球，每颗眼球都映着龙家死者的面孔：龙夫人、龙先生、小宝，还有雷元老。车轮溅起的血珠在屏幕炸开，化作满天花瓣，花瓣落地组成新的广告词：
【雷氏永生——把仇人的骨灰撒进服务器！】
全球直播信号在此刻强行切入。真正的雷耀阳刚冲进大堂，满身玻璃渣的他出现在屏幕右下角小窗。主画面里，小丑版的他正被火焰喷射器烧得满地打滚，哀嚎声通过音响响彻大厅：
\"龙爷爷饶命！我不该把您孙子喂狗！我不该把您孙子的骨灰掺进永生程序！\"
雷耀阳举枪射碎主屏幕。碎片纷飞中，一块带线的硬盘砸到他脚边。硬盘壳上刻着父母冷冻舱的坐标，刻痕里渗着冰融化的水，像在流泪。他弯腰捡起硬盘，指尖刚碰到刻痕，耳边便传来婴儿的电子音：
\"备份意识...逃去天堂岛啦...\"
大堂的灯光突然熄灭。黑暗中，雷耀阳听见服务器机房方向传来液氮泄漏的嘶鸣，混着自己永生系统崩溃的警报。他摸出打火机，幽蓝火焰映出硬盘壳上的坐标——那是父母当年为躲避暗河追杀，在太平洋小岛上建造的秘密基地。
\"天堂岛...\"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阳儿，真正的永生，从来不在服务器里。\"
火焰熄灭的瞬间，他后颈的植入体开始发烫。那是永生系统的最后警告，也是龙家幼童的生日提醒。雷耀阳望着大堂中央的碎屏，小丑版的自己还在火焰里挣扎，而真正的他，正握着硬盘站在黑暗中，影子被应急灯拉得很长，像条通往地狱的路。
远处传来无人机的嗡鸣。雷耀阳抬头，看见天花板的通风口渗出幽蓝金属尘——那是龙家幼童的纳米无人机，正用他的基因代码，在空气中拼出新的字：
\"欢迎来到真正的永生游戏，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