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广场的和平鸽被无形的巨手惊飞。
没有轰鸣,没有闪光。十万架无人机如同深海鱼群,悄无声息地涌入广场上空,遮蔽了纽约午后的阳光。它们在无形的指令下悬停、转向、调整着彼此的间距与角度。金属旋翼的嗡鸣汇聚成低沉的海啸,压迫着广场上每一个人的神经。
人群的惊呼还未爆发,光线便扭曲了。
一道光柱,纯粹得如同凝固的圣光,从无人机阵列的中心垂直落下,轰然砸在广场中央!光柱触及地面的瞬间,不是爆炸,而是凝固——坚硬的石板地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涟漪,一座宏伟、冰冷、散发着金属光泽的法庭拔地而起!
高耸的穹顶由流动的光线编织,巨大的天平徽记悬浮在审判席上方,缓慢旋转。法官席、陪审团席、原告席、被告席…所有结构纤毫毕现,质感坚硬如现实中的黑曜石。这不是投影,而是某种实体化的光线,某种凝固的能量场。阳光穿过它,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带着金属冷调的阴影。
“上帝啊…”一个举着手机直播的年轻人喃喃道,镜头颤抖着对准那不可思议的造物。全球的屏幕,无论新闻台、社交平台还是街头广告牌,信号瞬间被劫持,同步直播着这神迹般的景象。
雷耀阳是被“请”来的。
两架流线型的黑色无人机,如同沉默的狱卒,悬停在他曼哈顿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外。它们腹部投射出冰冷的红色光束,交织成一张光网,将他牢牢锁定在房间中央。没有威胁,没有言语,只有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压制力。公寓的智能系统早已瘫痪,所有通讯中断。
他别无选择。
此刻,他穿着皱巴巴的睡衣,站在被告席冰冷的光影地板上。刺眼的光柱从法庭穹顶射下,将他笼罩其中,如同解剖台上的标本。他试图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如同灌铅——无形的力场禁锢着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自由活动。只有眼球能惊恐地转动。
法官席上,光线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有纯粹的、散发裁决气息的光影。它缓缓抬起由光铸成的手,指向被告席。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响彻广场,通过每一块屏幕,震荡在每一个观看者的耳膜深处:
“被告,雷耀阳。罪名:背信弃义,弑父戮母,窃夺家业,罪无可赦。”
“审判,开始。”
雷耀阳想咆哮,想否认,想咒骂。但喉咙像是被无形的铁钳扼住,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粗重的、恐惧的喘息在寂静的法庭里回荡。
原告席的位置,光线开始剧烈波动。两个人形轮廓迅速凝聚、清晰。当他们的面容完全显现时,广场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全球直播的弹幕瞬间被“龙氏夫妇?!”刷爆!
龙震天,雷耀阳的生父,穿着生前最爱的黑色唐装,面容威严而沉痛。龙夫人,一袭素雅旗袍,眼神悲悯又带着穿透灵魂的哀伤。他们的影像如此真实,皮肤的纹理,眼中闪烁的微光,甚至龙震天鬓角的一丝白发都清晰可见。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穿透空间的阻隔,落在雷耀阳身上。
“不…假的!全息投影!都是假的!”雷耀阳在内心疯狂嘶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溢出血沫。可那眼神,那眼神里的悲伤和质问,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
法官的光影之手再次挥动。法庭中央的半空,光线如同水银般流淌,凝聚成一块巨大的、悬浮的屏幕。
画面亮起。
是雷家那间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书房。年轻的雷耀阳,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青涩,但眼神深处已沉淀着阴鸷。他跪在龙震天面前,双手捧着一柄古朴的短剑——龙家的传家之宝,也是象征继承权的信物。
“父亲,”年轻的雷耀阳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大哥…大哥他执意要动那笔‘暗河’的储备金去填他的窟窿!我…我劝不住他!他说我若不帮他,就…就向暗河告发您当年处理龙家的事!”他的眼泪适时地流下,“我没办法…我只能…只能暂时替您保管这信物,稳住大哥…”
屏幕上的龙震天身体猛地一晃,难以置信地看着跪在眼前的幼子,眼神从震惊到痛楚,再到一片死灰。他颤抖着手,似乎想去触摸儿子的脸,又颓然落下。
“耀阳…你…”他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心碎。
画面戛然而止。
“证据一:构陷兄长,窃取信物,欺瞒生父。”法官冰冷的声音宣判。
雷耀阳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禁锢,而是因为那画面将他内心最阴暗、最不愿回顾的角落血淋淋地剖开在全世界面前!他看见广场上人群愤怒的指指点点,看见直播弹幕里汹涌的诅咒。
第二段画面亮起。
是海风呼啸的悬崖边。龙震天被几个蒙面人推搡着,站在悬崖边缘。他衣衫破碎,嘴角带血,眼神却异常平静,死死盯着画面外手持短剑的人——虽然镜头刻意避开了持剑者的脸,但那身衣服,那握着剑柄的手,雷耀阳自己认得!
“耀阳…为什么?”龙震天声音平静,带着穿透时空的悲凉,“龙家…待你如亲子…”
“亲子?!”一个经过处理但难掩暴戾的年轻声音响起,正是雷耀阳的声音!“我不过是你们收养的一条狗!一条用来给龙陌那个废物垫脚的狗!龙家的一切,本来就该是我的!包括这把剑!”短剑的寒光在镜头里一闪而过。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被海风放大,无比清晰。龙震天身体猛地一僵,低头看向没入胸口的短剑剑柄,脸上是凝固的、无法言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他没有惨叫,只是用尽最后力气,沾满鲜血的手,死死抓住了持剑者的手腕。
“复仇…”他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微弱却清晰的血字,身体向后倒去,坠入下方波涛汹涌的大海。
画面定格在龙震天坠海前那双死死盯着持剑者的眼睛上。那双眼睛里,没有恨,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灵魂吸进去的悲哀。
“证据二:弑父夺剑,抛尸大海。”法官的声音如同丧钟。
“啊——!!!”雷耀阳喉咙里终于冲破禁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混杂着恐惧和疯狂的嘶吼!他想闭上眼,但无形的力场强迫他睁大双眼,死死盯着父亲坠海前那绝望的眼神!
第三段画面出现。
是光线昏暗的龙夫人卧室。她病容憔悴,倚在床头,手里紧紧攥着一枚龙形玉佩。门被推开,雷耀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耀阳…”龙夫人虚弱地伸出手,眼中带着一丝希冀,“你父亲…你大哥…他们…”
雷耀阳走近床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俯下身,似乎在倾听,手却悄然伸向枕头下。
“别怕,母亲,”他的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很快…很快就不痛了。”
他的手猛地抽出!寒光一闪!一管注射器狠狠扎进了龙夫人脖颈的静脉!透明的液体被迅速推入!
龙夫人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雷耀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不解。她手中的玉佩“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渐渐瘫软下去。
雷耀阳面无表情地拔出针管,用丝巾擦了擦手,弯腰捡起地上的龙形玉佩,对着灯光看了看,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转身离开。镜头最后定格在龙夫人死不瞑目的双眼上,瞳孔深处,倒映着雷耀阳离去的冷酷背影。
“证据三:弑母夺玉,丧尽天良。”法官的声音落下,如同最终判决。
“假的!全是伪造的!AI合成!!”雷耀阳涕泪横流,疯狂地扭动身体,对着无形的空气嘶吼,“我没有!是他们该死!龙家都该死!”他的辩解在寂静的光影法庭里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法官的光影之手缓缓抬起,指向悬浮在法庭中央那巨大的天平徽记。徽记中心,一道刺目的光凝聚、拉伸,最终化为一柄古朴、冰冷、布满暗红锈迹的断剑——正是龙震天书房里那柄传家短剑的断裂部分!
断剑悬浮在雷耀阳头顶,剑尖朝下,散发着森然杀意。
“被告雷耀阳,罪证确凿,依龙氏家法…”法官的声音毫无波澜。
断剑开始缓缓下降!带着裁决的意志,带着死者的怨念,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压!目标直指被告席上雷耀阳的头顶!
雷耀阳发出绝望的、不似人声的尖嚎,拼命挣扎,却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断刃一寸寸逼近!
广场上数十万人的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全球直播的弹幕瞬间清空,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虚拟与现实。
就在断剑即将触及雷耀阳发丝的瞬间!
“嗡——!”
整个光影法庭剧烈地扭曲了一下!如同信号不良的画面,出现了一瞬间的闪烁和噪点!
法官的光影轮廓猛地一顿,抬起的“手”似乎僵在半空。那柄下落的断剑也骤然停滞,剑尖距离雷耀阳的头皮不足一寸。
雷耀阳劫后余生般剧烈喘息,眼神茫然。
法官光影空洞的“面部”,似乎转向了陪审团席的方向。
光线凝聚的陪审团席上,十二位由光影构成的陪审员原本模糊的面容,此刻却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其中三位陪审员的脸,赫然与雷耀阳记忆中几位早已“意外身亡”的暗河组织核心元老,一模一样!
更诡异的是,在陪审席侧后方,一个原本空置的旁听席上,光线如同受到干扰的电视屏幕般剧烈扭曲,一个模糊的女性人形轮廓正挣扎着要凝聚成型——那轮廓,与基因银行里那个睁开了眼睛的、酷似龙夫人的克隆体,有着惊人的相似!
那挣扎凝聚的光影,猛地“抬起手”,指向法官席!
法官席上那光影人形,似乎微微低下了头,仿佛在审视某种无形的指令。原本指向断剑的“手”,极其僵硬地、违背程序般地,缓缓改变了方向。
断剑的剑尖,在雷耀阳惊恐万分的注视下,极其缓慢地、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他头顶移开,最终,遥遥指向了法庭穹顶那巨大的天平徽记。
裁决的进程,被一股无形的、更高层级的力量,强行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