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晨雾还未散尽，廷议的气氛已如淬火的青铜，冷硬得能敲出火星。李斯捧着一卷竹简，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像冰锥扎在众臣心上：“燕军残部窜入代郡以北的狼居胥山，聚众三万余，劫掠边民，焚毁驿亭。昨日斥候回报，其首领燕丹之子燕平，已在山中筑垒自守，扬言要‘复燕雪恨’。”
嬴政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叩着，青铜酒樽里的酒纹丝不动。他看向站在阶下的蒙恬，玄色朝服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蒙将军，北境防务，你最熟悉。这股残匪，该如何处置？”
蒙恬上前一步，甲叶轻响：“陛下，燕平所部虽号称三万，多是散兵游勇与裹挟的边民，真正能战的不过五千。但其盘踞狼居胥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若按常规进剿，恐迁延日久，徒耗粮草。”
“迁延日久？”嬴政眉峰微挑，指尖骤然停住，“朕灭六国，从未给过敌人‘迁延’的机会。燕平想复燕？朕便让他连狼居胥山的石头都记不住燕字怎么写。”他站起身，玄色龙袍扫过案几，带起一阵风，“传朕旨意：蒙恬率三万锐士，即刻北上。给你半月时间，荡平狼居胥山，提着燕平的首级回咸阳。”
“臣，遵旨！”蒙恬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三日后，代郡城外的校场已扬起漫天烟尘。三万秦军列成方阵，黑甲如潮，戈矛似林。蒙恬立马阵前，望着将士们脸上的风霜与锐气，忽然拔出腰间长剑，指向北方：“狼居胥山的残匪，是六国余孽最后的妄想！今日我等北上，便是要碾碎这妄想！记住，陛下要的不是击溃，是清剿——寸土不留，片甲不存！”
“寸土不留！片甲不存！”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撞得城墙嗡嗡作响，连天空的流云都似被震得加快了脚步。
秦军的行进比预想中更快。蒙恬深知对付山地游击战，最忌拖泥带水。他将大军分为三部：裨将王离率五千人扼守狼居胥山南麓的咽喉要道，阻断残匪南下之路；自己亲率主力一万五千人，沿山脊西侧的密林潜行，直扑燕平主营所在的黑风口；剩下的一万兵力，则由校尉李信带领，伪装成运送粮草的民夫，故意暴露行踪，引诱山中东侧的残匪分兵劫掠。
五日后，黑风口的燕军营地正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松懈。燕平坐在临时搭建的帐中，看着属下呈上的“捷报”——昨日劫掠了一支秦军“粮队”，缴获了十车粟米和五车布匹。他端起陶碗，灌了口劣质的米酒，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看到了吗？秦军不过如此。蒙恬老匹夫想困死我们？我偏要在他眼皮底下活得滋润！”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兵刃相接的脆响。燕平猛地站起，腰间的剑“仓啷”出鞘：“怎么回事？”
帐帘被一只染血的手掀开，亲兵队长踉跄着扑进来，胸前插着一支秦军特有的短戟：“将军……秦军……从后山杀进来了！”
话音未落，一阵密集的弩箭穿透帐布，将亲兵队长钉在地上。蒙恬的声音隔着帐帘传来，冷得像山巅的积雪：“燕平，出来受死！”
燕平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几上的酒坛。米酒混着血水在地上漫开，他忽然抓起桌上的令旗：“传令！左营死守黑风口，右营随我突围！去东侧的鹰愁涧，那里有我们的船！”
他掀开窗子想跳，却被窗外一支横过来的戈挡住了去路。戈柄后，是一张年轻却冷峻的脸——正是李信。“燕将军，你的船，早在三日前就被我军凿沉了。”
燕平这才明白，所谓的“粮队”不过是诱饵。他怒吼着挥剑砍向李信，却被对方轻巧避开。帐外的厮杀声越来越近，夹杂着秦军“缴械不杀”的喊话和燕军的惨叫。当蒙恬带着亲兵冲入帐中时，看到的是燕平被李信一脚踹倒在地，长剑脱手飞出，插在帐柱上微微颤动。
“押下去。”蒙恬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燕平，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传令各营，清点残匪人数，凡持械抵抗者，格杀勿论。收留残匪的村寨，按通敌论处。”
黑风口的战事在半日之内结束，但清剿并未停止。狼居胥山连绵数百里，仍有不少残匪躲在山洞或密林里。蒙恬将大军化整为零，分成数十支小队，每队配备熟悉地形的猎户向导和擅长追踪的斥候，像一张大网在山谷间铺开。
王离的队伍在一处名为“鬼打墙”的峡谷遇到了麻烦。这里岔路纵横，燕军残部利用地形不断袭扰，秦军几次追击都被引入死路。一名老兵喘着气靠在岩壁上，抹了把脸上的汗：“将军，这鬼地方跟迷宫似的，再追下去，弟兄们的体力都快耗尽了。”
王离望着前方被夕阳染成血红色的峡谷，忽然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火箭：“把所有火把都集中起来。”他将火箭搭在弓上，拉满弓弦，“瞄准那些挂着藤蔓的峭壁，射！”
数十支火箭呼啸着升空，精准地射中了覆盖在岩石上的干燥藤蔓。秋风一吹，火焰瞬间腾起，沿着藤蔓蔓延开来，露出了岩壁后隐藏的洞口——那正是燕军藏身的巢穴。火光中，燕军残匪惊慌失措地往外冲，正好撞进王离早已布好的包围圈。
“杀！”王离拔剑出鞘，率先冲了上去。刀光剑影在火光中交织，喊杀声震得峡谷里的碎石簌簌落下。当最后一名燕军被砍下头颅时，王离的甲胄已被血浸透，他踩着满地尸体走到洞口，看了一眼里面堆积的粮草和兵器，忽然一脚将旁边的油桶踹倒。
“烧了。”他对身后的士兵说，“让这里连老鼠都活不下去。”
七天后，狼居胥山的硝烟渐渐散去。蒙恬站在黑风口的最高处，望着脚下被夷为平地的营地和远处正在冒烟的山谷，手里捏着一份清单：“清点完毕，共斩杀燕军残部一万八千余，俘虏九千，其余皆逃入漠北。燕平及其核心部将三十七人，全部伏诛。”
李信走上前来，递给他一块染血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燕”字：“将军，这是从燕平尸体上找到的。”
蒙恬接过木牌，看了一眼，随手丢进旁边的火堆里。火苗舔舐着木头，发出“噼啪”的声响，很快就将那个“燕”字吞噬成灰烬。“传信给陛下，狼居胥山已清剿完毕。另外，告诉王离，派一支骑兵追击漠北的逃兵，不必赶尽杀绝，只需让他们知道，大秦的土地上，容不得任何反叛的痕迹。”
夕阳西下，将秦军的影子拉得很长。山风掠过空旷的山谷，带着一丝焦糊的味道，却也夹杂着泥土的清新。蒙恬知道，这场雷霆清剿不仅是为了平定叛乱，更是为了让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真正迎来安宁。
当最后一支秦军小队撤出狼居胥山时，有个放羊的孩童站在山坡上，看着那些远去的黑甲身影，忽然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秦”字。山风吹过，吹不散那个字，就像吹不散这片土地上，正在悄然生长的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