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的心跳愈发剧烈,每一次搏动都像擂鼓般撞击着他的胸腔,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现出各种可能的情景。
儿子王览遭遇赤鳞毒蜥时惊恐的面容、奋力抵抗的身影、最终被毒液腐蚀或被利爪撕碎的惨状……
每一个画面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魂上。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灼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毕竟,四阶妖兽可不是普通的对手!
它们凶残狡诈,鳞甲坚硬,毒液更是见血封喉。
就算是以他的实力,要单独对付一只,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费一番手脚功夫才能将其斩杀。
更何况,这里竟然出现了两只!
而且这山谷中,除了这两只畜生残留的腥臊气息和激烈搏斗的痕迹,竟再没有感知到别的、属于人类修士的、哪怕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
王玄的双眼瞬间变得通红,血丝密布,仿佛有两团地狱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两只赤鳞毒蜥,那狰狞的鳞片、滴淌的毒涎、凶戾的小眼睛,此刻在他眼中都化作了吞噬他爱子的罪证。
他仿佛要将它们生吞活剥,用它们的血来祭奠。
“你们这群畜生!”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随即化为震彻山谷的咆哮,声音在山壁间疯狂回荡,惊起远处一片飞鸟。
“我要杀了你们!碎尸万段!”
三个时辰后,王玄的身影裹挟着一身化不开的煞气与悲痛,回到了巍峨肃穆的紫霄宫宗门任务堂。
他根本无暇顾及周围弟子投来的诧异目光,径直冲向记录任务卷宗的区域。
他心急如焚,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飞快地在一排排玉简和卷册中翻找着。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粗重而紊乱。
经过一番近乎粗暴的查找,王玄终于在一个标注着“葬龙岭”任务的卷宗上,发现了那个让他心头刺痛的名字——紫汐。
卷宗记录显示,紫汐是和其他四位师兄弟,一同前往葬龙岭执行一项探查任务的。
王玄的心情愈发沉重,像被一块万钧巨石压住。
他立刻转身,抓住旁边一个值守的任务堂弟子,声音嘶哑而急迫。
“我儿王览!他是否来过这里?是否查过紫汐的行踪?!”
那弟子被他眼中的血光和周身迫人的气势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回答。
“回…回禀王长老,览师兄…览师兄确实来过,就在…就在前不久,他显得很着急,就是询问紫汐师姐他们的任务地点和归期……”
得到的答案让王玄的心如坠冰窖,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冻碎。
王览来过,他知道了紫汐的去向,他去找了!
王玄的脚步猛地踉跄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才勉强站稳。
但他还是强自压下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咬紧牙关,继续拖着沉重的步伐,前往那令人心悸的地方——存放宗门弟子魂灯的长明殿。
殿内烛光幽幽,气氛肃穆得令人窒息。
一排排魂灯如同星辰般排列,或明或暗。
王玄的目光带着最后的、渺茫的希冀,颤抖着扫过属于紫汐小队和王览小队的位置。
当他看清那一排魂灯时,眼前猛地一黑。
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
紫汐一行五人的魂灯,果然也是熄灭的!
灯盏冰冷,没有一丝灵力波动,如同死寂的顽石。
而属于他儿子王览及其所带之人的魂灯,同样毫无生气!
一切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残酷的终点。
这一切都让他更加坚信,先前那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那两只该死的赤鳞毒蜥,就是杀害他儿子的凶手!
赤鳞毒蜥那小小的脑袋瓜,它怎么也想不明白。
它不过是回去搬救兵喊来了自己的伴侣,并在赶来的路上,为了尽快恢复体力好助战,顺便捕食了一些路过的弱小低阶妖兽充饥。
却怎么就成了莲瑶和紫汐的完美替罪羊…
它的伤势、它伴侣的出现、它捕食低阶妖兽留下的痕迹,在悲痛欲绝、一心寻找凶手的王玄眼中,都成了它“行凶”的铁证。
就这样,在阴差阳错之下,莲瑶和紫汐二人,极其幸运地躲过了一位金丹期强者的追杀。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阴尸宗深处。
一座以巨大妖兽骸骨为主体、装饰着惨白符文和幽暗宝石的大殿内,
白画屏,正端坐在由某种强大妖兽完整脊椎骨打造的宽大宝座上。
她身着一袭华丽繁复的黑色长袍,袍袖宽大,用银线绣着精美的曼陀罗与骷髅花纹,如流云般自然垂落。
如丝般的秀发被高高盘起,用一根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墨玉骨簪固定着,露出修长而苍白的脖颈。
此刻,她正微微垂首,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那修长,涂着暗紫色蔻丹的指甲,仿佛对周围弥漫的阴森死气都漠不关心。
就在这时,沉重却无声的巨大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一个身着紧身黑衣、身形如鬼似魅的人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他的步伐轻盈得如同没有重量,落地无声,显然修为深厚。
这人在距离宝座十步之外停下,得到白画屏一个极其细微的颔首准许后,才快步走到大殿中央,然后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姿态无比恭敬地行礼。
“小姐,您吩咐追查的人,属下已有了一些眉目。只是……”
黑衣人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迟疑,话语也开始支支吾吾起来,似乎接下来的信息让他感到困惑和不安。
白画屏原本正专注地看着自己指甲上流转的幽光,听到黑衣人的话后,动作微微一顿。
她缓缓地抬起头,并未立刻看向下方,而是将那只摆弄指甲的手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着,仿佛在研究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过了一会儿,她嘴唇轻启,吐出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字眼。
“说。”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黑衣人被这声音刺得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冰冷的地面。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是!小姐,您让查的人名叫莲瑶,根据目前线索,大约七个月前突然出现在一个叫落叶村的小地方。随后,她参加了当地升仙大会的灵根测试,在大会上…被测出…没有灵根……”
“停。”
白画屏突然打断了他,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波动。
她的眉头倏然蹙紧,原本慵懒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疑惑。
她不再摆弄指甲,身体微微前倾,锐利如刀的目光直直地刺向下面跪着的黑衣人,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你说,那人被测出没有灵根?”
白画屏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强烈的审视意味,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确定没有弄错?”
那黑衣人被白画屏的目光锁住,感觉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他的头死死抵着地面,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小姐,属下以性命担保!”
没有灵根?这怎么可能!
白画屏的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结,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忆起那天在拍卖会的情景。
那人分明清晰地感知到了神识探查,目光精准地扫了过来!
后来在城外,她更是亲眼目睹对方御空飞行,分明是金丹期修士才有的手段!
一个没有灵根的人,如何能感知神识?如何能御空飞行?
这巨大的矛盾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仿佛眼前笼罩着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白画屏沉默了半晌,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骨座扶手上轻轻敲击。
最终,她似乎放弃了在这个死结上继续纠缠,眼中闪过一丝烦躁,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继续。”
这黑衣人见小姐在自己赌咒发誓后,竟然沉默良久,心中早已吓得肝胆俱裂。
双腿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也止不住地发抖,以为大祸临头。
此刻听到小姐冰冷的“继续”二字,简直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慌忙稳住心神,继续禀报,语速加快了许多。
“后来此人离开了落叶村,一路辗转,最终抵达了天水城。在天水城,她似乎精通某种奇特的医术,出手救治了李家的公子李卓,并因此获得了李家的礼遇。再后来,她便去参加了天水城的拍卖会。不过…”
黑衣人的声音再次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惶恐。
“此人的出身来历,至今…至今仍未查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她就像是…像是凭空出现在落叶村,之前的经历一片空白。此人就像是…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说到最后,黑衣人的声音细若蚊呐,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调查结果太过荒谬无力。
白画屏的脸色骤然一寒,大殿内的温度仿佛瞬间又降了几度。
“废物!”
一声冰冷的斥责如同鞭子抽打在空气中。
“你怎么不说她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话音未落,只见白画屏坐在宝座上,极其随意地一拂袖袍。
一股无形却沛然莫御的阴冷劲风凭空而生,如同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跪地的黑衣人胸口。
“噗!”
黑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数米远,重重撞在坚硬的骨墙上,又滑落在地,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肋骨不知断了几根。
他强忍着剧痛和翻涌的气血,挣扎着重新跪好,连嘴角的血迹都不敢擦拭,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给我继续查!”
白画屏的声音依旧冰冷刺骨,不容置疑。
“滚。”
听到这个“滚”字,黑衣人如蒙大赦,强提一口气,挣扎着爬起来,连滚带爬、踉踉跄跄地退出了阴森的大殿,身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偌大的骨殿再次恢复了死寂。
白画屏维持着刚才的姿态,单手慵懒地杵着线条优美的下颌,翘着二郎腿。
那只仅穿着罗袜的玲珑玉足悬在半空,脚尖勾着的精致绣鞋随着她无意识的思绪,轻轻晃动着,在幽暗的光线下划出细微的弧线。
她绝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深邃如寒潭,倒映着幽幽的烛火。
“原来,她叫莲瑶……”
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喃,消散在冰冷沉寂的空气里。
天水城的李家,白画屏自然是知道的。
作为天水城盘踞多年的三大修仙家族之一,李家虽非实力最顶尖的那个,但其人脉之广、触角之深,却是三家之冠。
毕竟,修仙界并非只有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李家世代经营,与众多中小型宗门都保持着紧密的丹药、材料等生意往来,关系盘根错节。
这些宗门单个体量或许不大,但若联合起来,或是在某些关键时刻发力,其汇聚的力量也足以让任何轻视者感到头疼。
这种无形的网,正是李家立足的根基,也是其最难缠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