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光年之外。维度薄膜如同被无形巨手拨开的纱幔,显露出其下冰冷而璀璨的宇宙深空。
这里并非梵天王国的核心星域,而是帝国疆域边缘一处名为“寂灭回廊”的古老废墟。扭曲的星骸如同巨兽的枯骨,在冰冷的宇宙风中缓缓漂移,散发出衰亡的辐射。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戴森环残骸,像断裂的古老神只项链,沉默地环绕着一颗坍缩成黑矮星的恒星残骸。
绝对的死寂,绝对的冰冷。
然而,就在这片象征终结的废墟中央,却悬浮着一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身影。
伽罗什·空。
他盘膝端坐于虚空,身下并无依托,却仿佛坐在无形的王座之上。一身银白色的袈裟,并非寻常僧侣的朴素,而是用某种宇宙珍稀生物的丝腺织就,在星光下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表面隐隐有细密的梵文流转,如同活物。袈裟宽大的袖口和衣襟处,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的荆棘与星辰纹路——那是梵天王权的象征。数串由不同材质、闪烁着各异微光的佛珠,缠绕在他肌肉线条流畅却充满力量感的手臂上,随着他细微的呼吸轻轻晃动,碰撞间发出清脆如碎玉的声响。
他那张脸,在星骸幽光的映衬下,妖异得惊心动魄。
此刻,伽罗什那双漠然的金色眼眸并未看向周围的星骸废墟,而是微微低垂,视线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壁垒、维度隔膜,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某个遥远、名为“蓝星”的尘埃之上。
他的目光,穿透了蓝星厚重的地壳,穿透了深渊之眼层层叠叠的合金防护,最终定格在了那间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型“金光拆迁”的豪华套房里。
视野中,沈清昀正盘膝坐在地毯上。他顶着一张足以令星辰失色的俊美脸庞,却带着一种懵懂又好奇的表情,呆呆地看着自己刚刚制造的“金色星光”,几缕渐渐变白的头发俏皮地搭在他光洁的额前,月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让人好笑的困惑。
“……不是吧阿sir?我竟然制造出金色的星空也!”
那带着点自我骄傲的嘀咕声,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阻隔,清晰地回荡在伽罗什的感知里。
伽罗什那淡漠如恒古寒冰的脸上,一丝极淡、极快、几乎无法被捕捉的涟漪,悄然荡开。
他薄如刀锋的唇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那弧度太浅,太快,如同流星划过夜幕,瞬间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双熔金般的眼眸深处,那俯瞰众生的漠然冰层之下,悄然涌动起一丝极其隐晦的……暖意?或者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宠溺的莞尔?
他看到了沈清昀掌心爆发出的、那两道源自造物本源的金色光束。
缠绕在他手腕上的一串由某种温润暖玉制成的佛珠,被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了一下。指尖划过圆润的珠面,动作比平时慢了一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把玩的意味。
“呵……”
一声极轻、极淡、几乎只是气流拂过唇边的低叹,在这死寂的宇宙废墟中响起,微弱得如同幻觉。
他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在聚焦,将那蓝星套房中的身影,更深地烙印在眼底。
“小造物者……” 伽罗什的唇瓣无声地翕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意念在回荡。这个称呼在他心中掠过,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高位者俯视造物的兴味、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以及那刚刚被撩拨起的、极其隐秘的愉悦。
“看来,你玩得很开心?” 他无声地“说”着,意念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纵容的调侃。
缠绕着佛珠的手指停止了捻动,只是虚虚地搭在温润的玉珠上。银白色的袈裟在虚空中无风自动,衣袂边缘流淌的梵文光芒似乎都柔和了几分。他周身的威压依旧浩瀚如渊,足以让临近的星骸碎片无声化为齑粉,但那份冻结万物的寒意,却似乎在某个瞬间,因为亿万光年外某个没有接触过的“小造物者”,而悄然融化了一角。
伽罗什维持着端坐的姿势,金色的眼眸深深凝视着那穿透时空的影像,仿佛要将这一幕永远刻印。
“游戏,才刚刚开始。希望你能来看看这万千宇宙……” 无声的意念如同最终的注脚,消散在冰冷的宇宙风中。
空间无声地扭曲、折叠,如同平静水面投入石子。一个身影,如同从墨色虚空中直接析出,单膝跪伏在伽罗什身前不远处。
来者穿着一身与周围星骸废墟融为一体的暗沉甲胄,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布满吸收一切光线的哑光纹路,只在关节处透出幽蓝的能量脉络。他没有佩戴头盔,露出冷硬如刀削斧凿的面容,左眼被一只不断流淌着冰冷数据的机械义眼取代,闪烁着无机质的红光。他正是伽罗什最核心的“影卫”指挥官之一,代号“夜枭”。
夜枭的头颅深深低下,姿态是绝对的臣服与敬畏。在这片象征终结的寂灭回廊,面对这位即将统御千万宇宙的太子,任何一丝不敬都是自取灭亡。
“殿下。” 夜枭的声音如同两块冰冷的金属摩擦,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寂灭回廊’核心区域的‘古神叹息’残留已按您的意志,由‘深渊之触’舰队完成收集。纯度97.8%,超出预期阈值。”
伽罗什没有回应,甚至连目光都未曾落在夜枭身上。他缠绕着暖玉佛珠的手指在虚空中极其缓慢地捻动,玉珠相碰,发出清脆而孤寂的碎玉声。那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中回荡,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夜枭的头颅垂得更低,机械义眼中的数据流疯狂刷过,汇报继续,声音更加低沉谨慎:
“帝国科学院首席‘星图’大人传来密讯:‘织网者’探测器成功锚定七个稳定‘维度罅隙’,能量反馈显示,该象限底层规则存在…异常扰动。”
伽罗什捻动佛珠的手指,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万分之一秒。那双熔金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冰冷的恒星内核无声地燃烧了一下。他依旧没有看夜枭,只是将目光投向更远处一块缓缓漂移的巨大星骸,那星骸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仿佛被巨爪撕裂的伤痕。
“扰动源的具体表征,尽快查到。” 伽罗什的声音终于响起,如同万年玄冰相互撞击,清冷、淡漠,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权,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能冻结空间。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