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门口此时正站着一只鬼。
黑死牟原本抬起想要敲响纸门的手在听到善逸的一句“永远。”而僵直在原地。
看来这不是找你的好时机。
他刚想离开,就又听见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是如此的温柔轻语
“好哦,我会一直陪着你。”
——骗子。
你根本就不会信守承诺,那种哄人开心的话,你从来都是要多少给多少,说出来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滥用诺言的你,早已把它视为宠物的项圈,窒息是自己活该相信你骗人的嘴,摇尾巴是自甘下贱依旧去取悦你,取下项圈是你恩赐,不取项圈是他应得。
这种煎熬不该他一个人受才对……
“叩叩——”
黑死牟郑重敲响你的房门,无限城中没有太阳,他就在廊庭的木桩上放上一盏盏冷月似的瓷灯。
灯光婆娑,投下斑驳叶影,黑死牟嘴角向上,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他在期待,期待能戳破你虚伪的面皮,期待你信誓旦旦的承诺其实是一场谬妄的谎言。
“吱呀——”
你拉开了门,抬头看着他,脸上露出疑惑:“黑死牟阁下是有什么事吗?”
“嗯…嗯…可以麻烦…陪我…出去一趟……吗?”随便什么理由都好,只要能让你离开这间屋子,“是…那位大人……”
——想不出理由,反正只要是那位大人的命令你一定会听的吧。
那个黄发剑士应该还没完全入睡,如果听到刚刚才对他许下诺言的你,转头为了其它事情而毫不犹豫撕破承诺抛下自己,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窘迫吗?被当做第二选择抛弃,尤其还是被外人目睹整个过程,那种微妙的、戏谑的、隐隐嘲笑的目光无孔不入,却还是只能强撑着,说一句“我没事的,你先去忙吧。”
黑死牟怀着隐秘的愉悦等待你的回答。
“大人找我?”
你就是一个从始至终都自私凉薄的人,只要能获取利益,你能随时抛下他们这些甘愿戴上项圈的宠物,哪怕你刚刚才对他们许下疼爱的诺言。
“那……”
下一句话一定是回头告诉那个剑士自己临时有事不能陪他了吧,然后丢下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任由身后如何祈求咒骂也不停脚步,对吧、对吧?
“大人的事吗,有一点为难呐……不过很抱歉,黑死牟阁下,我现在走不开,麻烦黑死牟阁下特地来告知我了,多谢。”
果然……
“………”
——诶?
“黑死牟阁下,您这副表情是为何,是有什么不妥吗?大人那边我稍后会去请示,不必在意。”
你歪头盯着他笑,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
——那我呢?
“是吗……我知道了…”
——那我呢?
“………”
——是我活该吗?
——活该比不上缘一,活该被父亲放弃,又活该被你抛弃。
——你不是说不会离开我吗?为什么又要在缘一出走的当天一同逃走?如今又为什么愿意陪着一个如此弱小、胆怯的人?
——那我呢?
——缘一已死,你又遗忘了和他有关的全部记忆,有了新的宠物。
——那我呢?
——活该成为你们的遗物,一辈子带着这份无处宣泄的恨,裹挟对你、对缘一、对自己的厌恶,直到化为一具被蚊蚁蛆虫蚕食殆尽的骨架才可平息吗?
“……”
房门被重新关上,他听见你膝盖压上床褥,那个小孩挤进你的怀里,布帛在摩擦,他可能像真正的孩童那般环抱住你的脖子,头发相互蹭,唇齿的热气呼出,引起皮肤颤栗,男孩的吴侬软语宛如甜腻腻的糖渍
“…我就知道前辈不会抛下我…”
“…前辈最好了…”
…如此的小人得志……凭什么、
凭什么你选择他而抛弃我?
黑死牟其实早在第一眼就知道我妻善逸是个胆小软弱的人,按理说像他这样性格的人就不应该当剑士,就算当了也可能因为力量不足而死于鬼手,或者再严重一点,禁不住拷打而变成鬼。
那样的人…黑死牟的呼吸都在颤抖,睫毛如同的蛛网上濒死的蝴蝶……他怎么比得过我,性格、样貌、才能无一不精的人,又有哪一样比我出众,值得你宁愿违抗大人的命令也要陪着他。
是诺言吗……那为什么四百年前你又能如此轻易的舍弃我?!
在某个瞬间,他甚至想过冲进去亲手掐死那个剑士,然后揪住你的领子质问——
强烈的情绪直冲大脑,甚至让他无法呼吸,让他变成鬼后都始终坚定不移想要变强的嫉妒在这一刻再次为黑死牟的脖颈套上一条锁链。
好恨…
好恨!!
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他?!
好恨…
好恨!!
黑死牟本就骇人的脸此刻狰狞得宛如夜叉,他握着刀柄,手臂青筋暴起,不断做着深呼吸试图压下他这副丑陋的妒容。
不可以…他决不可以在你面前露出这副丑陋的模样,如此难堪,与在你面前浑身赤裸又有什么两样?
他得忍住。
呼…你只是在履行你的承诺罢了,这样很好,四百年的鬼生至少让你学会了履行承诺…你变得更好了他该高兴才对。
至于他…呵,说到底那时他才才八岁,孩子说的话和对孩子说的话在大人眼里总是算不上数的。
所以活该被你哄骗抛弃。
“黑死牟阁下!!!”
门口突然传来了童磨欢快的叫喊,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一只笑容灿烂的童磨出现在视野:“不要躲着人家啦,我问过了琵琶小姐了,你今天在宅邸教导那个黄发孩子。”
“我…的确…在此,何…事…找我?”
黑死牟并不太喜欢童磨,他的行事作风太乖张,实在让黑死牟欣赏不起来,但现在,能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不要那么冷淡嘛~”童磨拖长尾音,眼睛笑得几乎眯成一条缝,像只揣着恶劣来看笑话的狐狸。
他把手朝黑死牟一伸,却并不着急打开,反而紧紧攥着,一条黑色的细线衔着耳针耳堵在空中晃悠。
“我是来还兰姬酱的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