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图中央的符号在周觉指尖落下的瞬间泛起涟漪,刺目的白光像被捏碎的玻璃碴子劈头盖脸砸下来。
他本能地眯起眼,再睁眼时,鼻尖已萦绕起老檀木的气息——那是幻戏斋老屋特有的味道,混着陈年戏服的樟脑香和师父常抽的旱烟味。
“这……”林浅的手搭在他胳膊上,力道重得几乎要掐进骨头里。
周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褪色的红漆木桌正立在五步外,桌上摆着副边角卷翘的扑克牌,牌面朝上的那张是黑桃A,缺口处还留着他十岁时用指甲抠的小月牙——那是他学变牌时摔在地上磕的。
“不是现实。”周觉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
他往前走了两步,鞋跟磕在青石板上的脆响让后颈泛起凉意。
记忆里这屋子的地面铺的是水泥,去年他来送师父最后一程时,还踩着开裂的水泥缝掉过钥匙。
可此刻脚底下的青石板泛着温润的光,像被百年岁月磨得发亮的玉。
“也不是虚拟。”沈舟的义肢突然发出蜂鸣,他抬起金属手臂对准空气,蓝色扫描光带在虚空中划出弧线,“我的设备接收不到元界数据波动。这里……”他喉结动了动,“像块数据真空区。”
白芷的预知金芒在掌心忽明忽暗,她盯着自己发颤的指尖:“我看不见下一秒。”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蛛丝。
奥米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进来,这次没了电流杂音,倒像个人类在闲聊:“这是‘初始变量’的投影,周觉。”星图的光斑重新聚成悬浮的画面,最前面的片段让周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是他七岁那年,蹲在巷口啃馒头时,从墙缝里抠出的铜制卡片。
卡片在画面里放大,背面赫然刻着“幻戏斋”的变形纹。
“千面张收你为徒,不是因为看你可怜。”奥米伽的语调带着点残忍的温柔,“是因为你捡起了属于他的钥匙。”画面切换成老魔术师在暗室里的背影,他正用放大镜盯着那张铜卡,嘴里念叨着:“终于等到了。”
周觉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师父教他洗牌时总说“牌不会自己找到位置”,原来从第一刻起,他就是被摆好的牌。
“街头表演那天的镜面装置……”苏晴突然出声。
她的瞳孔因为情绪波动缩成针尖,“不是意外。”画面里的周觉正笑着把硬币变进观众手里,镜头拉远,穿黑西装的男人在角落举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幻戏斋·启动测试”。
林浅的手从周觉胳膊上滑下来,她后退两步撞在沈舟身上。
“你是被选中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呢?”
周觉没回答。
他摸出那张“错位感知卡”,卡片边缘的锯齿蹭过指腹。
这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最后一件道具,说“当所有观众都在看同一张牌时,你要让他们看见不同的真相”。
卡片在指尖弹开,银白光芒像水纹般漫过所有人的太阳穴。
许燃突然捂住额头,指缝里漏出喘息:“我的记忆……在流动。”
“回忆最真实的经历。”周觉的声音像根绷紧的琴弦,“林浅,复盘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间线;秦牧,用你的数据模型比对所有人的‘意外’触发点。”他转向许燃,“分析我们的执念共性——为什么是我们被拉进元界?”
空气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林浅颤抖着掏出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出乱码:“我本该在图书馆写论文,可那天……”她突然顿住,“我明明记得是为了追只流浪猫才走到镜面装置前。”
“我的机械臂故障时间。”沈舟的义肢关节发出刺耳摩擦声,“和元界召唤时间完全吻合。”
秦牧的虚拟面板突然炸开刺目的红光:“所有人的‘意外’触发点,都对应着幻戏斋近十年的魔术表演场次。”他抬头时眼眶通红,“周觉,我们的人生轨迹……”
“是被设计的实验样本。”周觉替他说完。
奥米伽的星图里,无数光点开始排列组合,每个光点都标着他们的名字。
“元界不是无限空间,是培养皿。”他望着那个刻着自己名字的光斑,“而我们,是被筛选的变量。”
“你比任何人都更接近真相。”奥米伽的声音突然变得温热,像师父拍他肩膀时的温度,“加入我,我们可以共同塑造新的秩序——让所有世界不再随机崩塌,让筛选机制更高效。”
周觉笑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师父变“大变活人”,箱子里明明藏着暗门,观众却哭着说“看见天使了”。
原来最精妙的魔术,从来不是欺骗眼睛,而是让观众自己说服自己相信谎言。
“真正的秩序,不该建立在个体自由之上。”他摸出最后那张空白卡牌。
卡牌边缘还留着师父指纹的温度,“你以为我会像那些执律者一样,被‘维护平衡’的幌子骗得团团转?”
卡牌贴上镜面的瞬间,整个空间像被扔进沸水的玻璃。
幻戏斋的老墙开始扭曲,扑克牌飘到半空自动洗牌,黑桃A的缺口突然变成血红色。
周觉的耳膜被震得发疼,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杂音。
“这不只是投影……”他盯着镜面上泛起的涟漪,瞳孔骤缩。
镜子深处,另一个自己正坐在那张红漆木桌前,指尖夹着张和他手里一模一样的空白卡牌。
镜中人抬头,嘴角勾起和他如出一辙的笑,只是那笑里没有温度,像冰面下的暗流。
他的声音穿过扭曲的空间,清晰得让周觉脊背发凉:“你好,周觉。”
“欢迎来到命运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