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的水银表面在周觉指尖触及时泛起温热的涟漪,像被阳光晒过的溪流。
他率先跨进去的瞬间,耳膜传来轻微的嗡鸣,像是突然从深海浮到水面——再睁眼时,霓虹灯的光斑正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棠的呼吸擦过他后颈:“这是……”话音被震耳欲聋的电子音效截断。
沈铎的手掌压在他肩后,特种兵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右侧三米有监控,左侧墙角堆着威士忌木箱。”周觉顺着他的视线扫过,暗红地毯上沾着星点酒渍,空气里烟草味混着龙舌兰的辛辣,确实像极了地下赌场。
“欢迎来到‘记忆赌局’。”
低沉的男声从正前方的阴影里漫出来。
维克裹着件墨绿丝绒西装,袖口金线在霓虹下泛着冷光,他鼓掌的动作很慢,每一下都像在敲心鼓:“三位,比我预计的早到十分钟。”他指尖夹着根细雪茄,火星明灭间,周觉看见他瞳孔里跳动的数据流——和元界副本里那些Npc的“系统内核”如出一辙。
林棠的手指绞紧了裙角。
她上个月还在图书馆查文献,此刻却被拽进用记忆当筹码的赌局,喉结动了动:“这就是你说的‘真实之路’?”
“真实?”维克笑出声,雪茄灰簌簌落在地毯上,“元界的每个副本都是真实与虚拟的拼贴画,这里也不例外。”他抬手指向中央那座黑檀木赌桌,桌面嵌着的水晶球正流转着幽蓝光芒,“规则很简单:用一段记忆当入场券。赢了,奖励够你们冲击‘破局者’积分;输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棠发白的指节,“那段记忆会被系统永久格式化,像从未存在过。”
沈铎的匕首在掌心转了半圈,又被他不动声色收进袖管——地下赌场的监控太多,硬来只会暴露弱点。
“如果不押注?”他问,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
“系统会判定你主动放弃生存资格。”维克摊开手,西装袖口滑下,露出腕间银色手环,和周觉第一次进元界时被植入的定位器同款,“上批拒绝的玩家……”他忽然歪头,“哦,他们现在应该在‘时间囚笼’当Npc,重复着被绞碎的记忆片段。”
林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周觉注意到她耳尖发红——那是紧张到极点的表现,和她在副本里解数学题时咬笔杆的模样重叠。
他轻轻碰了碰她手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还记得在‘镜面迷宫’我教你的吗?先找规则的漏洞。”
“漏洞?”林棠睫毛颤了颤。
“系统要的是‘记忆’,但它分不清记忆的真假。”周觉的拇指在指尖转着硬币——这是他魔术练习时的习惯动作,硬币边缘磨得发亮,“就像老千用假牌,我们可以给它假记忆。”
他们说话时,其他玩家陆续走进赌场。
穿定制西装的男人(后来周觉知道他叫韩策,职业扑克手)直接走向赌桌,报出“高中初恋”时,水晶球里浮起模糊的画面:樱花树下女孩递的情书。
金融分析师苏黎推了推金丝眼镜,选了段“七岁生日”——画面里只有模糊的蛋糕轮廓,像被蒙了层毛玻璃。
周觉盯着水晶球里的投影。
魔术训练让他擅长观察细节:韩策的喉结在说“初恋”时明显动了动,而苏黎的右手小指不自然地蜷着——那是说谎时的微动作。
他摸出裤兜里的皱巴巴纸条,用指甲在背面划下关键词:误导(让系统以为我们押了关键记忆)、反转(实际押的是无关片段)、保留(真正重要的记忆藏起来)。
“周先生?”维克的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
周觉抬头,发现赌桌前只剩他三人。
林棠攥着纸条的手在抖,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大一辩论赛夺冠”——那是她上周才和他提过的,对她而言远不如“奶奶临终前的话”重要。
沈铎则报了“新兵连第一次打靶”,周觉知道他真正珍视的是“战友替他挡子弹的瞬间”。
“我押注……关于我母亲的最后一面。”周觉开口时,喉咙发紧。
那是段他极少触碰的记忆:医院白墙,消毒水味,母亲攥着他的手说“要永远相信眼睛看到的”,仪器的滴答声突然变成刺耳鸣响。
水晶球的蓝光扫过他额头,有冰凉的触感,像元界数据流入侵时的刺痛——这段记忆被封存了。
维克的瞳孔收缩了半秒,很快恢复成温和的笑:“很感人的选择。”他转身走向控制台,皮鞋跟敲出规律的节奏,“现在,所有玩家的入场券都已确认。”
林棠突然抓住周觉的手腕,她的手凉得像冰:“你真的押了……”
“嘘。”周觉用拇指蹭掉她眼角的湿意,“还记得纸条吗?我写的是‘师父教导的第一课’,但扔进了废纸篓。”他压低声音,“系统扫描的是我主动提交的记忆,不是大脑里所有东西。我刚才说的‘母亲最后一面’——”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是去年在幻戏斋,老魔术师用道具帮我伪造的记忆片段。”
林棠瞪圆了眼睛。
沈铎的嘴角终于翘了翘,这是他进元界以来第一次露出笑意:“小子,你这招比我在特种部队学的反审讯术还阴。”
“叮——”
电子提示音炸响。
赌桌中央的全息屏幕突然亮起,每个人的“记忆估值”像烟花般炸开:韩策的“初恋”标着1200积分,苏黎的“七岁生日”500,林棠的“辩论赛”800,沈铎的“打靶”900……周觉的“母亲最后一面”最醒目,红色数字刺得人眼疼——2000积分。
维克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敲击,西装袖扣闪着冷光:“第一轮赌局,规则是——”他忽然停住,目光扫过全息屏上的数字,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谁的记忆更‘值钱’?”
林棠的纸条从指缝滑落,飘向地毯。
周觉盯着自己的2000分,听见心脏在耳膜里擂鼓。
他知道,维克的“估值”绝不是随机的——那2000分,刚好是“破局者”和“执律者”的分界线。
而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当他看向沈铎时,发现这位特种兵的瞳孔里,倒映着全息屏上自己的“记忆估值”——和元界系统里,“执律者”才能查看的“危险等级”,用的是同一种红色。
“游戏开始。”维克的声音像根细针,扎进所有人的神经。
全息屏突然切换画面,周觉的“母亲最后一面”记忆片段开始播放——但出现在屏幕上的,不是医院,而是幻戏斋的后台。
老魔术师举着镜子对他说:“记住,魔术的最高境界,是让观众相信他们想看的真实。”
林棠猛地转头看他。沈铎的手又按上了匕首。
周觉对着全息屏里的老魔术师笑了笑。
他知道,真正的赌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