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褪去时,周觉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撑着墙站起,耳膜仍在嗡鸣——方才那阵刺目的白光里,缪恩说“连手势都用不了”,可此刻他分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在肋骨上,震得后槽牙发酸。
更诡异的是,沈铎的战术腰带扣在摩擦,林棠的呼吸声带着轻颤,这些本该被禁声副本过滤的响动,此刻清晰得像在耳边敲锣。
“他们破了禁声规则。”周觉喉结动了动,舌尖尝到铁锈味——刚才撞墙时咬到了嘴唇。
他抬眼,正看见灰白色空间中央浮起一团幽蓝的光雾,缪恩的身影从雾里踱出,灰袍上的血渍还在往下滴,缝合的嘴唇却咧到耳根,“惊喜吗?真正的沉默不是剥夺声音,是让你们听见最不想听的。”
光雾突然凝结成一块菱形碎片,投射出画面:十二岁的周觉蹲在巷口,魔术帽倒扣在脚边,里面只有三枚硬币。
他抹了把脸,眼泪混着鼻涕砸在褪色的领结上——那天他第一次独自街头表演,被熊孩子扯坏了扑克牌道具,观众哄笑散去时,老魔术师千面张的声音还在耳边:“小觉,魔术师的眼泪要藏在帽子里。”
“被世界抛弃的小哭包。”缪恩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刮过玻璃,“你以为学了点障眼法就能掌控命运?不过是更精致的提线木偶。”
林棠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想开口反驳,却发现喉咙发紧——不是被禁声,是恐惧在绞紧声带。
沈铎的左手已经摸上战术腰带的快拔扣,指节因用力泛白,余光却始终黏在周觉后背——这是他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永远以主心骨的动向为坐标。
周觉盯着那团记忆碎片,瞳孔微微收缩。
老魔术师教过他,破解心理暗示的第一步是“承认伤口”——就像魔术师不会避讳观众看见自己的破绽,反而要把破绽变成表演的一部分。
他垂下手,在掌心快速画了个“x”,指节敲了敲自己太阳穴,又转向队友:林棠的颤抖,沈铎绷紧的肩线,都在说他们快被情绪淹没了。
“该反转了。”周觉在心里默念,右手探进袖管。
那里藏着他从镜面迷宫撕下来的空白纸条——每个副本他都会藏点“无意义”的道具,老魔术师说过:“最没用的东西,往往在最要命的时候变成钥匙。”
纸条被抽出来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缪恩的瞳孔缩成针尖,灰袍下的手指蜷起又松开,“你拿张废纸做什么?”
周觉没说话,只是将纸条递过去。
指尖相触的瞬间,缪恩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却又被某种力量推着接过——这是元界的规则,参与者递来的物品必须接收。
他捏着纸条翻来覆去,空白的纸面在幽蓝光照下泛着冷光,“你在嘲讽我?!”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电子合成音带着刺啦电流:“检测到异常情绪波动,风险等级提升至橙色。”
周觉的睫毛颤了颤——他赌对了。
缪恩的能力基于“语言控制”和“情绪操控”,而空白纸条本身是“无语言”的实体,就像往精密齿轮里撒了把沙。
他转向林棠,用口型说:“写‘你害怕沉默’。”
林棠的手在抖,钢笔尖戳在纸上洇出个墨点。
她深吸一口气,一笔一划写下那五个字,然后抬头看周觉。
周觉点头,她将纸对折,“嘶啦”一声撕成两半,把其中半张递给缪恩。
缪恩捏着半张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像烧红的铁烙在视网膜上:“你害怕沉默”。
他的喉结滚动,缝合的嘴唇又渗出血,“不……我创造沉默,我掌控沉默……”
“那你为什么愤怒?”周觉开口了。
这是进入副本后他第一次出声,声音沙哑却清晰,“愤怒是因为被戳穿了——你害怕沉默会暴露你的恐惧。就像魔术师害怕观众看穿机关,你害怕沉默里藏着你不敢面对的真相。”
空间突然震颤,头顶的灰雾裂开蛛网似的纹路,漏下几缕刺目的白光。
缪恩的身体开始透明,他低头盯着半张纸条,喃喃自语:“我害怕沉默?我害怕……”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嘴唇开合的形状。
“走!”周觉指向空间边缘——那里有个缺口正在扩大,像被撕开的幕布,透出另一侧的黑暗。
沈铎立刻拽住林棠的手腕,特种兵的虎口还带着旧伤疤,此刻却稳得像铁钳。
莫言的黑框眼镜滑下鼻梁,他推了推,跟着沈铎的背影跑;洛渊整理着袖口,像是去参加晚宴,脚步却比谁都快。
周觉落在最后,他盯着缪恩逐渐消散的身影。
就在众人即将跃出缺口时,那团灰雾突然凝实,缪恩的眼神恢复清明,血污的嘴角扯出个笑:“你们赢了这一次……但我还会回来。”
话音未落,空间轰然崩塌。
周觉被气浪推着向前扑,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再恢复视野时,他趴在一片焦黑的瓦砾上。
风卷着灰尘灌进鼻腔,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电子杂音,像某种倒计时的嗡鸣。
“这是……”林棠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
沈铎蹲下来拉她,战术靴碾过一块碎玻璃,反光里映出远处倾斜的金属框架——像是某个废弃剧场的残垣。
周觉抹了把脸,掌心沾着细灰。
他抬头望向天空,云层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被揉皱的锡纸,又像……元界系统的数据流。
“下一场戏,要开始了。”他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