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晴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楚老爷子和楚睿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楚老爷子手里依旧捻着那串紫檀佛珠,步子不快,却带着一股沉稳的气场。
先是扫了眼空荡荡的门口,随后目光落在叶飞身上,慢悠悠地开口说道:“问出什么了?”
叶飞抬头看向楚老爷子,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她确实知道些内情,说青衣可能是某个隐世宗门的弟子,在门里排‘青’字辈,还是受宠的小弟子。”
“宗门?”
楚睿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
楚老爷子却没觉得意外,反而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印证了某种猜测。
“乱世藏龙,盛世也未必无隐,有些传承了上百年的门派,向来不掺和俗世纷争,可一旦有弟子在外受了委屈,护短得很。”
话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楚老爷子扭头看向叶飞。
“你当初伤了青衣,若是真牵扯到宗门,恐怕比孙鹤堂这麻烦更棘手。”
叶飞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想到了这点,但有件事说不通,若是宗门想寻仇,何必等到现在?按说以他们的能耐,早就该找上门了。”
“要么,是宗门根本不知道青衣在海城的事,要么,就是孙鹤堂许了他们足够多的好处,才把人请动了。”
“但是不管是哪种,孙鹤堂敢把这事摆出来,就肯定有恃无恐。”
楚睿听完叶飞的话,忍不住开口说道:“我看后者更有可能,孙鹤堂现在就是条丧家犬,手里没点真东西,怎么敢叫板?”
“有可能。”
叶飞迟疑着继续说道:“林婉晴说,她有个朋友是做古董走私的,才知晓些这种事。”
楚老爷子眼神一凝:“古董走私?这就说得通了,有些宗门需要钱帛维持开销,或是寻找特定的物件,难免会跟这些灰色地带打交道。”
话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楚老爷子问问停顿了下,随后看向楚睿说道:“让人去查查那些做走私生意的,尤其是跟南边有往来的,看看能不能摸到青衣和那个宗门的底细,记住,动静小点,别打草惊蛇。”
“好。”
楚睿点头应下,转身就要去安排。
“等等。”
叶飞看楚睿要走,赶紧开口喊住了楚睿。
“还有件事,你得让人去鉴宝阁附近守着,刘辉那边不能出岔子,孙鹤堂拿宗门说事,说不定就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暗地里要对其他人下手。”
楚睿点了点头。
等楚睿离开,正厅里又剩下叶飞和楚老爷子两人。
楚老爷子看着叶飞,忽然叹了口气,语气无奈道:“这趟浑水,怕是越来越深了。”
叶飞拿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茶水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里的燥意。
“再深也得蹚,总不能看着孙鹤堂蹦跶,然后等着他来咬我们。”
楚老爷子赞许地看了叶飞一眼。
“有这份心气就好,但记住,凡事留一线,别把自己逼到绝路,宗门的事,能不动就尽量别动,真要对上了,怕是要掀起更大的风浪。”
叶飞沉默着没接话。
他知道楚老爷子是好意,但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孙鹤堂已经把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他没有任何退路。
楚老爷子看着叶飞眼底翻涌的神色,慢悠悠地开口询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总不能坐着等孙鹤堂出招。”
“与其被动提防,不如主动找上门去,孙鹤堂想玩阴的,我就给他来个直面相对。”
“哦?”
楚老爷子眉梢微挑。
“你想直接找孙鹤堂?”
叶飞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只是端起茶杯朝楚老爷子举了举,眼底藏着一丝成竹在胸的笃定。
楚老爷子见他这副模样,便知叶飞已有盘算,于是不再多问。
“既然有主意,就放手去做,只是记住,孙鹤堂和青衣都不是泛泛之辈,凡事多留个心眼,别栽在阴沟里。”
“我明白。”
叶飞起身告辞。
“那我先回去了,有消息随时联系。”
楚老爷子点头应下,看着叶飞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对刚进来的楚睿说道:“这小子,心思深着呢。”
叶飞离开楚家之后,径直前往赵青山的小酒馆。
赵青山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见叶飞推门进来,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叶飞没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来是想问问,你和青衣,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青山放下茶杯,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急什么,先坐下喝杯茶,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刚泡好的。”
说话间,赵青山提起茶壶,给空杯里斟满琥珀色的茶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
叶飞盯着他看了两秒,终究还是耐着性子坐下,指尖搭在微凉的杯壁上,没有端起。
他知道赵青山这性子,越是急着追问,对方越可能慢悠悠地兜圈子,倒不如先看看他想怎么说。
只是赵青山为什么会在自己对面特意摆放了一个空杯子?
难不成……他知道自己会来?
赵青山用杯盖撇去水面的茶沫,眼神落在袅袅升起的热气里,随后才慢悠悠地说:“你见过山间的雾吗?清晨起来,白茫茫一片,树不是树,石不是石,你说那雾里藏着什么?可能是只松鼠,也可能是块老碑,谁也说不准。”
“我和青衣啊,就像那雾里的东西,你说是一路人,雾散了兴许各在南北,你说没关系,雾浓时又偏偏能凑到一块儿。”
叶飞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了敲。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话可不能这么讲。”
赵青山放下茶杯,面带笑容看着叶飞。
“你看这酒馆里的酒,有的标着十年陈,有的写着新酿,可真要论滋味,未必陈的就比新的好,人也一样,明着是同门,暗地里可能各怀心思,看着是陌路,关键时候却能递上一把伞。”
抿了口茶,赵青山话锋忽然一转。
“孙鹤堂找青衣,无非是想借把刀,但刀这东西,能伤人,也能伤己,你觉得,什么样的刀,才会心甘情愿被别人握着?”
“你怎么知道孙鹤堂和青衣的事?”
赵青山却压根没理会叶飞的询问,反而自己顾得继续说道:“青云宗有个规矩,弟子下山后,不得随意伤人,可规矩这东西,就像酒馆的门,想关就能关,想开也能开,全看里头的人愿不愿意。”
说话间,赵青山拿起茶壶,将叶飞杯里的凉茶倒掉,重新斟上热茶。
“茶凉了就得换,事变了就得转,与其纠结我和他的关系,不如想想,孙鹤堂手里到底有什么,能让青云宗的人破了规矩。”
一番话绕来绕去,像是把所有线索都摊在了桌上,却又用一层薄纱盖得严严实实,看得见轮廓,摸不清底细。
叶飞终于端起茶杯,却没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茶影。
赵青山的话像裹了层雾,听着句句都在回应,细想却没一句落到实处。
不过叶飞却在赵青山这番话里得知,青衣是青云宗的人。
沉默了一会,叶飞抬头看向赵青山,只见对方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眼底却藏着深不见底的东西。
“赵老要是不想说,我也不勉强。”
叶飞缓缓站起身直接离开。
“云里雾里的话,救不了人。”
赵青山盯着叶飞的背影看了一会,在叶飞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却忽然慢悠悠地又补了一句。
“青云宗的人,护短是真,记仇也是真,但他们更怕一样东西,门里的规矩,比命金贵。”
叶飞脚步顿了顿,没回头。
门合上的瞬间,赵青山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端起茶杯,望着杯中晃动的茶汤,轻声叹了口气。
夜叶飞站在酒馆门口,赵青山最后那句话在脑子里反复盘旋。
门里的规矩,比命金贵。
叶飞忽然想起林婉晴提过,青衣是门里“青”字辈最受宠的弟子。
受宠的弟子,往往也最容易恃宠而骄,可赵青山却说他们怕规矩,这里面显然有矛盾。
又或者说,是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孙鹤堂能说动青衣,难道不是靠利益,而是抓住了青云宗规矩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