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月奴一愣。
谁会来看她?
沈摧还是不肯放过她?
下一刻,听清来人声音的瞬间,奚月奴眼中一下子盈满了泪。
“吴教习,丹珠姑娘身子小有不适,使侍女唤我看瞧瞧。”温云羡声音温和,“顺便,也瞧瞧院中旁人,开些药方。”
“呦,温大夫仁心。那、那小的就不耽误温大夫了……”
片刻后。
“吱嘎……”
门开了。
“小七!”
奚月奴满脸是泪,“我、我出不去了……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温云羡眼眶飞快地闪过一丝红,他不忍道:“我来晚了。”
奚月奴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摇头。
温云羡就算来得早又能如何?
他不过是这瑞王府里的客卿。瑞王的意思,难道他还能说一个不字儿?
轮不到他呀!
温云羡不过给自己开了一纸药方,瑞王就要怀疑他是她的私奔对象!沈摧的疑心,实在是太可怕。
她怕极了。
温云羡:“我时间不多,等会儿还要出府办事。你得答应我……”
奚月奴抬头。
温云羡:“答应我,好好活着。”
撕腿的痛楚还留在奚月奴身上。一想到往后怕是日日都要受这种酷刑,想必还有更恐怖的。奚月奴只觉得活着没意思。
她胡乱点头,只想敷衍过去。
“奚月奴!”温云羡急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撒谎?”
“我没有……”
可两人幼年相识,奚月奴这一看就不走心的模样,温云羡见过太多次,一眼都认了出来。
他攥住奚月奴双肩,逼她抬头直视自己,“奚月奴,你若是自戕,我不独自活。”
“这怎么行,你还要……”
温云羡眼中的神情,一下子让奚月奴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奚月奴嘴唇颤了颤,泪水重又留下。
她岂能不知道小七这是为自己好?
可她受尽摧残折磨,忍耐着活下去……前路也一样是黯淡无光。
她没有心力再支撑下去了。
温云羡知道她在想什么,语速飞快:“别担心。别说你现在的身契还未送来,你还不是家伎,一切都还有机会。就算、就算你真的入了伎籍,我也有法子……”
“还能有什么法子?”
温云羡眼中眸光一闪,“我赎你出去。”
奚月奴一愣。
下一刻,温云羡:“我娶你。”
奚月奴想都没想,“不成!”
若真要那样才出得去,她身上做过家伎的烙印,就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别说沈摧未必肯放她走。
就算瑞王愿意,可……温家岂能容得下一个做过家伎的女人,在家族最有前途的子侄身边,坏他的名声?
奚月奴出身奚府,太清楚那些高门大户根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到时候别说自己未必得活,怕是连温云羡……好容易得来的一切,也会冰消雪融。
绝对不行!
听奚月奴拒绝,温云羡眸子一暗。
好似里面有一颗星子,熄灭了。
可他马上调整好状态,脸上漾起笑来:“我逗你的,看把你吓的。”
他自衣袖里掏出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不由分说都倒在奚月奴炕上,“我不能常来。这些东西你好好收着,要舍得用,千万别真伤了自己。”
奚月奴无法,只得点头答应。
温云羡:“我会想法子为你筹谋的。你早晚出得去。”
奚月奴苦笑。早晚,是多早晚?
交代完,温云羡起身。
奚月奴看出他这是要走了,压住心中的害怕和不舍,“你去吧,别耽误了你的正事。我、我会没事的。”
“你可答应我了,不准反悔。”温云羡一双眼睛圆圆的,好似小狗一般眨了眨。他自自己腰间,扯了一个香囊下来,塞进奚月奴手里,“不求你随身带着。你就塞在枕下,每夜闻着就好。这里面是疏肝解郁的香药,你多闻闻,对身子好。”
他临走时,一再回头,“好好儿的,等我想法子救你出去。”
温云羡走后,奚月奴小心收好他的东西,依言把他给的香囊塞在了枕下。
被温云羡这么一搅合,奚月奴心中那种火烧火燎的难受,多少好了一些。
是啊,这世间……
还有小七惦念着她。
还有娘。
她不能就这么憋憋屈屈,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这样一下午都迷糊了过去,到晚间,奚月奴惊醒,听得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
她一颗心,一下子提起来。
“谁?!”
门外静了片刻,才想起吴恩典那令人厌恶的黏腻声音:“月奴姑娘,是我啊。你该叫我一声吴师傅。那温大夫给你瞧过病,你这身子也该好了吧?”
绿萼和紫熏提醒过自己,千万要小心这个姓吴的。
奚月奴重又攥起了刚才的铜簪,没言声儿。
门外,吴恩典仿佛感受不到奚月奴的抗拒一般,还是狞笑着一步步靠近:“我来瞧瞧你,你白日里弄的那么一出,可把我给吓死了!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正是花容月貌的好时候,怎么想不开寻死呢?可是练功太苦了?嗐!这练功啊,本来就苦!你要是想不苦呢,也有不苦的法子。你开开门,我跟你说。”
奚月奴看着自己跟前那扇薄薄的门,像是随便挨上一脚,就碎了。
她死死咬着嘴唇,攥着发簪的手指有些发颤。
想不出脱身的法子来。
要是那个吴恩典非要进来,她就……拼了!
门外,吴恩典粗胖的手指刚摸上门。
“吴师傅,你说你怎么记吃不记打啊!”
吴恩典着实吓了一跳,身上肥肉都跟着一颤。他回头一看,脸上带了几分怒意,“荷娘,你这么护着这丫头,王爷也不知道。你图什么呢?”
“管好你自己得了!你是恪王送来的人,可也不过是个下人而已!就算出点什么事儿死了,你猜恪王会不会为一个下人与瑞王亲兄弟反目?大家都是奴才,自顾自保平安便罢了!”
被荷娘抓了个正着,无奈,吴恩典只得丧气离去。
屋内,奚月奴刚松了口气。
荷娘敲门:“月奴姑娘,老身看出来了,你不愿意学戏。可这品红院里,女子不学点东西不成!不学戏,还有百戏师傅呢。他是晚间带学生练功,你也去学学吧。”
自进品红院来,荷娘明里暗里地护了奚月奴几次,奚月奴开门:“多谢荷姑姑。”
“不必谢我。你是个伶俐人,该明白多学些总没有错。往后若有造化出得去,总得有个安身立命的本领不是?”
“出得去”三个字听在耳中,就叫奚月奴眸子闪了闪。
“多谢姑姑提点,奴婢这就去。”
“明白了就好。”荷娘转过身去,“那便跟我来吧。”
奚月奴跟在她身后,没瞧见一转过身去,荷娘眼中就泛起的冷意。
这个奚月奴都寻死觅活地闹了那么大一场,瑞王也没说来瞧瞧她。
看来,王爷是真的不要她了。
既然如此……
王妃身边摇光姑娘给的那笔钱,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地收下。
这品红院里,姑娘们的教习师傅可不止吴恩典一个。
她想了个好法子,能弄死这个奚月奴,好跟王妃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