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奚月奴惊恐地瞪大眼睛,下意识伸出手去。
没触到沈摧一片衣角。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在半空,劲瘦的腰肢发力,就要落地的前一刻,一掌击在钉板空隙处,借力弹起了身子。
这一串动作快如电光石火。
待沈摧好端端地站稳。
奚月奴方才警觉自己胸口一团闷痛,竟是刚才被吓得忘了呼吸。
沈摧一步步向她走来。
奚月奴身边,众人回过神来,早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她也马上反应过来。
马上飞快地缩回双腿,以额触地,头都不敢抬。
身子甚至还往后缩了缩。
心里乱糟糟的。
有死里逃生的庆幸,也有更深一层的惊惧。
这么晚了,瑞王来着品红院做什么?
不会是……
要叫她们出去接客了吧?
正胡思乱想间,奚月奴视野中出现一对靴尖,一片袍角。
瑞王沈摧正站在她跟前!
奚月奴掌心沁出冷汗,身子拼命地往一起缩着,一心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却瞧见一丝血柱,在自己眼前凭空落下。
同时传来登云的惊呼,“爷,您的手伤了!”
刚才的钉板,沈摧也没能完全避过去。掌缘被划出一道伤口,殷红的鲜血正顺着修长的尾指滴落在身侧的泥地上。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沈摧冰冷的声音止住登云的话。
他抬起手,冷冷地看了一眼自己伤处。
自己救了这丫鬟,还为此受了点儿小伤。
她怎么都该……说声谢吧?
可就这么片刻的功夫,沈摧再看向奚月奴。
却发现她已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缩回了人群中,和众人跪在了一处。
饶是如此,沈摧还是能一眼就看到她。
女孩身子蜷缩,脊柱紧紧地绷着,双肩发颤。看样子是当真吓坏了。
倒叫沈摧想起了打猎时看到过的白兔,眼睛红通通的,浑身颤抖,十分可怜。
不觉伸出了手,想把奚月奴从人堆儿里捞起来,站直了好说话。
感觉到那股子淡淡的柏木香如影随形地逼近,奚月奴一颗心几乎都顶上了喉管。
她逼着自己开口:“王爷,奴婢罪该万死!”
累得瑞王受伤流血,做奴婢的可不就该死吗?
奚月奴抠在地上的指尖颤抖。
她初入瑞王府的时候,因在床榻上抓伤过沈摧的背,见了血丝。
就曾被奚灵拔去过右手指甲。
那不过是两道血丝,可如今……瑞王是实实在在地出血了!还要如何罚她?
怕是死不足惜!
奚月奴声音刚落下。
品红院众人也跟着一起,“奴婢罪该万死!”
沈摧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
终于还是垂到了身侧。
感觉到了奚月奴的抗拒,沈摧咬了咬牙,心底升起一丝愠怒,“这会子倒知道怕了,知道罪该万死了?”
这蠢丫鬟刚才叫人随便一激,就敢上树,上那从未练过的绳索。
那树那么高,绳子那么滑那么细,她不怕。
反倒是自己来了,她怕成了这样?
莫不是,自己比那明晃晃的钉板更怕人?
沈摧目光冷下来,“好,当真是好极。”
奚月奴在床榻上伺候了沈摧整整三年,知道这是王爷心情不悦,要发火的前兆。
心中更是又恨又怕。
他刚才是救了她性命。可要不是他,她根本就不会落入这般田地!
再说,偌大一个品红院,吴恩典也好,程有道也好。
还不都是瑞王提拔安排的?
没有他这个主子的授意,他们怎么敢这般折磨这些家伎?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啊!
沈摧的话,奚月奴不敢接。
只得更加用力地把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不过片刻就蹭红了一大片。
见女孩一味不说话,莫名地,沈摧心口的郁气竟消散了些。
没人比他更知道,人经历过生死后,多少性子都会有些变化。
眼前这丫鬟,或许只是还没从恐惧中缓过神来。
沈摧声音轻了些:“可知道错了?”
没人敢抬头看他,自然没人瞧见沈摧的目光直集于奚月奴一身。
听见王爷问话,本来就吓坏了的小姑娘们下意识异口同声:“奴婢知错了。”
奚月奴也混在其中答了一句“知道错了”。
清清楚楚看到她张口说话,沈摧:“既然知错了,可愿求本王,回去伺候?”
奚月奴一惊,抬起头来。
第一眼却是瞧见沈摧身后,登云疯狂地对自己眨眼。
月奴姑娘,快答应啊!
你那身契还在,就在王爷桌案上呢!只要你今晚答应王爷,先出了这品红院。
几日后身契一到期,王爷还能不让你出府吗?
到时候,你还不是想找什么男人私奔,就找什么男人私奔?可快答应了吧!
奚月奴目光自登云面上转开。
登云不敢说话,她只能靠猜,也知道登云心地不错,是为了她好,也怕她再在品红院里想不开寻死。
大家都麻烦。
可……
回去伺候?在沈摧身边,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就这么一直伺候到死,这辈子又有什么盼头?
等到哪天瑞王厌了倦了,还不是要把她扔回品红院?甚至,更糟……
奚月奴:“蒙王爷错爱,奴婢……不愿意。”
沈摧好心落空,眼神顷刻间冷得可怕。他伸手一把钳住奚月奴下颌,用了十足的力气。本就没愈合的伤口裂得更大,血蹭在女孩白皙的小脸上。
“好丫鬟,好倔的骨头。当真不走?”
奚月奴只觉下颌都快被沈摧捏碎了,骨头一阵生疼,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可她忍住眼泪,吐出几个字,“奴婢……不走。”
沈摧猛地甩开手。
这丫鬟简直……不知好歹!
稍微对她好一点儿,都不行!
沈摧咬牙,只觉满心的郁怒无处发泄,眼前都是品红院里的小家伎们瑟瑟发抖的脊背。
男人一回头,正看见一旁吓得白了脸的程有道。
对上瑞王目光,程有道嘴唇都骇得白了。他自刚才开始,就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辩解,现下连忙开口,手指奚月奴:“是她、她……这丫鬟她……”
沈摧眸中怒意翻滚如惊涛,“她再如何不好,也是瑞王府的人。”
程有道一愣,“是、是……自然是……”
“既是瑞王府的人,就不兴你们恪王府的规矩。”
听这话,程有道一下子瞪大眼睛,惊骇欲裂,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沈摧:“既然记不住瑞王府的规矩,就别再此处呆了。”
程有道头上疯狂冒冷汗。
瑞王要赶他走?这不成啊,恪王可是吩咐……
下一刻。
一道银光,在月光下映着清辉。
径直扎进程有道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