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光亲自送郭先生到门口:“您还特意跑一趟,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
现在只剩下他们俩了,郭先生小声地说:“曹先生,你就按自己的想法去谈吧。”
“我们郭家可不管这些事。”
曹光脸上挂着笑,双手抱拳,一本正经地说:“多谢了。”
他心里头有点感触,郭家这是铁了心要离开江湖那些事,专心当有钱人家了。
不过这对曹光来说也挺好,受人恩惠得记住,江湖上讲究的就是恩怨分明,很少有人愿意和一起拼过命的人闹翻,毕竟那样名声就臭了。
在江湖上要是没了恩情道义,那就只剩下凶狠残暴了,别人只会把你当疯狗看。
就像流星,虽然亮堂,可一闪就过。
曹光要做的是长久的明灯,把光亮洒到每个角落,他可不想做流星。
郭先生轻轻点了点头,他已经看出曹光懂他的意思了,心里挺高兴的。
这年轻人窜得真快,名声都传到老爷子那儿去了。
当时老爷子说过一句话:年轻人志向高远,不负黄河万古奔腾。
老爷子当年两手空空,靠给人拉货为生,在江河上跟那些恶霸斗,这才打下了郭家的基业,他一直很看重有志气的年轻人。
郭先生把老爷子的话记在心上,也明白一个道理:年轻人就像是早晨的太阳,要想有未来,得靠他们。
曹光是在香江这个什么人都有的地方窜得最快、最红、最出风头,同时也是势力最大的年轻人。
在这儿要想混得好,他的帮忙可不能少,所以郭先生现在很乐意放下架子去接近他。
“曹先生,您忙您的吧。”
郭先生笑着朝自己的秘书小康走去,那走得叫一个洒脱,曹光也回了包厢。
“曹先生。”
褚大亨笑嘻嘻地站起来迎接,“早就听说您的大名了,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曹光大笑:“那太好了,褚先生,我告诉你,我们四海娱乐的姑娘掏耳朵的技术那可是一绝,改天让你试试。”
“哦?那可真是太巧了。”
褚大亨笑着说:“那不知道这位姑娘掏耳朵的手艺是正经的还是……”
“那就看褚先生的需求了,姑娘聪明伶俐,很贴心。”
两人对视一笑,各自坐下。
“曹先生。”
褚大亨一坐下就开口了,语气特别诚恳,“我是受人之托来找你帮忙的。”
“好说,好说。”
曹光不紧不慢地说:“在道上混的,互相帮助,都是自家兄弟。”
褚大亨可高兴了,这年轻人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怎么有人说他嚣张得很呢?
谣言真是害人不浅,于是有人就插嘴了:“嗯,我听说老新(就是新记)跟你们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来给你们当个和事佬吧,大家出来喝顿酒,把事过了就算了,怎么样?”
“行,行。”
曹光说话跟复读机似的:“我和老蒋的事好像已经摆平了,不知道你们说的是哪方面的误会呢?”
褚大亨笑得满脸褶子:“我们希望老新能和和联胜回到以前的关系。”
曹光也咧开了嘴,他微眯双眼,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五十多岁、满脸富态的男人。
尽管对方看上去满身富贵气,可那双三角眼里透出的倒霉相却怎么也藏不住。
“褚先生,你给讲讲呗,‘恢复到从前’是个什么意思?”
褚大亨脸上挂着笑,可眼底那股子嘲讽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慢悠悠地说:“老蒋那会儿被气得不轻,办了不少糊涂差事。”
“铜锣湾那些场子可都是咱们的,他不过是给咱们看场子的,哪轮得到他说了算呢?”
褚大亨还想继续往下说,可曹光已经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响亮得很,一波接着一波。
曹光在道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香江这边的规矩门道也摸得差不多了。
他清楚这儿是金钱为王,一切都得谈利益,大家都拼足了劲往前冲。
他也明白香江是分阶层的,羊人是一伙,桦人资本又是一伙,而那些人的小弟——社团,又是一伙。
想当年,内地还没开放,香江这边靠内地谋生的路子不多,所以社团得靠某个大亨罩着才能活下去。
那时候的社团说到底就是有钱人的跟班,让咬谁就咬谁。
这些人早就习惯了这种做法,还以为现在还是这样,殊不知时代早就变了,他们还抱着老一套的想法不放手,还想控制社团?
曹光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要是这些大亨真能控制社团,那和联胜的各个堂口也不会各玩各的,也不会有这么多社团一个个冒出来。
他瞅着对面的褚大亨,笑眯眯地说:“这么说来,老蒋那边的事你们说了算啦?”
褚大亨相当淡定,他今天可是代表潮州商会来的,头顶上有块金字招牌,没人敢惹他。
听了这话,他说:“哪里哪里,大家都是哥们儿嘛,互相帮衬帮衬。”
他看出曹光的情绪不对了,可他却不当回事,觉得年轻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拳头硬就能占理?
得了吧,六十年代都没这套说法,现在更不可能了。
曹光换了话题,“褚先生,您家里几口人?吃得还行吧?物价高不高?”
褚大亨的脸色一下拉了下来,他不是傻子,听出了话里有话。
眼角闪过一丝怒气,语气也带着火:“曹光,我好言好语跟你说呢。”
“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知道不,我背后可是潮州商会?”
“连林超人都只是我们商会的名誉会长。”
“你好自为之!”
曹光摇了摇头,心想这些人真把自己当软柿子了。
他又笑了起来,弯下腰拍了拍褚大亨的脸,无视他的怒火,慢条斯理地说:“褚先生,多吃点哈。”
“放肆!”
褚大亨从没受过这种侮辱,脸气得通红,一边往后退一边质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疯了吧你?”
“坏小子一旦改过自新,那价值可比金子还贵,重要的是得丢掉老样子,迎接新生活。”
“我劝你还是别走邪道。”
曹光拍着手掌大笑:“嘿,你这短命的家伙还挺能说会道的嘛。”
“好好享受吧。”
说完,他就扭头走了,心里暗暗嘀咕:潮州商会的人真是疯得不轻,以为自己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就能当老大?简直是痴人说梦!
包厢门刚关上又被猛地推开,两个小弟一脸不善地走了进来。
“你们要干什么?”
褚大亨吓得魂飞魄散,心想:这下完了,曹光是不是中邪了?
“我警告你们,我可是潮州商会的董事!”
“别乱来。”
小弟们冷笑一声,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潮州商会董事?”
“瞧把你给能的。”
又是一巴掌甩过去,“你还敢报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褚大亨一边躲一边哭喊:“你们是不是有病,大白天的……”
“大白天怎么了?”
“你这短命的家伙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还挺有点墨水嘛。”
“别打了,别打了。”
褚大亨实在撑不住了,连忙求饶:“对不起各位大哥,求你们放过我,到底要我怎么样?”
小弟慢悠悠地说:“光爷让你吃得饱饱的。”
“辛苦你了,必须吃饱才行,不然我们没法交代。”
褚大亨看着桌上堆得满满的菜肴,脸色煞白:“吃……吃饱?”
小弟板起脸:“光爷这是在关心你呢,你敢不给面子?”
“给,给,我一定给。”
褚大亨想哭都哭不出来,心里充满了怨恨。
这些家伙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以前家里的佣人哪个不是毕恭毕敬的。
曹光才懒得生气,接过高晋的大哥大,对着电话说:“邓伯,在遛狗呢?”
“要不要我给你推荐点进口狗粮?吃了都说好。”
“有心了。”
邓伯确实在遛狗,家人不在身边,只能把感情寄托在宠物身上:“有事?”
曹光笑着回答:“邓伯,我本来还想给你买点核桃补补脑子呢,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只要咱们和联胜关系处好就行了。”邓伯笑着骂了一句。
“江湖上都叫你光爷,你就不能正经点吗?”
“那些都是虚名。”
曹光对此毫不在意。
那天有个从泰帼来的拳师居然自称膝王,真是莫名其妙。
这香江地界上还有好几个自称皇帝的呢,像九龙皇帝、太上皇之类的,也不知道他们家的祖宗牌位能不能承受得住,估计早就被这里的龙气给搅得灰飞烟灭了。
“邓伯,老蒋那家伙真够嚣张的,还找来潮州商会的人来压我。”
“啧啧。”
曹光想起包厢里的那一幕,“你说,潮州商会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是傻得可以,派这样的人来恶心我?”
“不摆点架子还像有钱人吗?他们是不是把我们当成了几十年前的小混混了?”
邓伯以前见过这种大场面,那时候大家开工都得靠大老板撑腰,所以那些有钱人一个个都挺傲慢的。
“心里不痛快?”
曹光淡淡地回答:“邓伯,我不太高兴。”
“不高兴就别理他们。”
邓伯慢条斯理地说:“阿光,你是我们和联胜的账房,最近还办成了大事。”
“他们想踩你一脚,让你丢脸。”
“咱们就是小混混,要是守规矩还混什么?”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香江又不只有潮州商会一家。”
曹光脸上露出了笑容,家里有邓伯这位老前辈真是走运,邓伯既贴心又懂事。
“邓伯,要不要来点海狗鞭?拿回去泡酒,保管让你返老还童。”
“别乱说,你这么说我都想上天了。”
邓伯笑着回应:“有空带你去甬帮会馆喝喝茶,那儿的下午茶特别讲究,我都好几年没去享受了。”
可能有些外人把我们潮州商会当成软柿子了?
褚大亨吃得撑得不行,发誓这辈子从没这么撑过。
葡挞阿母,这个曹光真是害苦他了,他差点没忍住哭出来,裤腰带都快撑破了!
“大……大哥……”
褚大亨喘着粗气靠在墙上,“可以了吧?”
“我们肯定是没问题了。”
小弟笑嘻嘻地说:“不过张大哥找你有点事。”
“什么事?”
褚大亨快疯了,这些人做事太不靠谱了。
出来混得讲信用,自己都把一桌饭菜吃完了,又来这一套?
“走走走。”
小弟不管三七二十一,架起褚大亨就走,“你这家伙还挺沉,跟头猪似的?”
小弟一边抱怨一边费力地扶着他下楼,就跟抬一头猪一样累。
等把拼命挣扎的褚大亨带到仓库,两个小弟累得满头大汗,跟干了重活一样直吐舌头,“不行了,这家伙太重了。”
“去把张大哥请过来。”
褚大亨三角眼滴溜溜转,这仓库破得不行,堆的都是些毛料,估摸着原先放的是布匹。
砰!门被推开,两个小弟跟着张谦走了进来,褚大亨瞥了一眼,立马认出扎着狼尾长发的张谦才是老大,赶紧陪着笑脸:“大哥,大哥,您来指点指点呗?”
他心里慌得要命,现在的这帮矮骡子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不是挺尊重有钱人的嘛!
尽管他心里把曹光和眼前这几个矮骡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脸上的笑容还是忍不住露了出来。
口蜜腹剑,这可是有钱人的必备技能。
张谦皱了皱眉:“这……”
他有点不敢相信,这家伙一副傻乎乎的样子,谁敢跟他作对?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吗?
小弟确认道:“大哥,就是这猪头。”
“他倒是挺嚣张的嘛。”
褚大亨脸皮抽搐了一下,听出不对劲,忙说:“不嚣张,不嚣张。”
“大哥,您就当我放了个屁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