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墨的舌尖抵了抵后槽牙。
秦无涯的话像根带倒刺的针,扎进陈长歌绷紧的脊骨里——她能感觉到身侧男人的体温在骤降,指尖几乎要掐进她手腕的骨缝。
但她脸上的笑反而更松快了,歪头打量秦无涯月白长衫上绣的缠枝莲:“秦先生这阵仗可真讲究,灯笼是玄铁铸的吧?“她故意拖长音调,“怕普通纸灯被血月照化了?“
秦无涯的指节在玉扳指上叩了两下。
两个提灯笼的随从同时后退半步,将暖黄光晕扩成半圆,把三人圈在中间。
林小墨的鞋底碾过荒草,听见细微的碎裂声——草叶沾到黑雾边缘的瞬间就蜷成了焦黑的碎屑。
“送死也要挑个好时候。“秦无涯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丝弦,抬手时袖口滑下,露出一截青灰色的手腕,“既然你们急着见黄泉路,我便送一程。“
黑雾是从他袖中漫出来的,先是一缕极细的灰线,触到血月的光突然涨大,像被吹胀的棉絮,裹着腐叶味扑面而来。
林小墨的后颈瞬间绷起一层鸡皮疙瘩,直觉这黑雾和沈家密室那口古井里的黑水同源——但她没躲,反而踉跄着退了两步,让黑雾蹭过手背。
刺痛像电流窜进血管。
她咬着舌尖没哼出声,余光瞥见陈长歌的手已经按在腰间的九环刀上——那是暗审司刽子手的刑具,刀身淬过驱邪师的血,专破邪祟。
但她悄悄用鞋尖碰了碰他的靴底,在他要抽刀的刹那低笑:“陈大人急什么?
秦先生的雾多好看,跟似的。“
秦无涯的镜片闪过一道冷光。
他显然没料到这两人一个冷硬如刀,一个油滑似鳝。
黑雾裹着林小墨的小腿往上爬,她能感觉到灵力在皮肤下乱窜,像被人蒙住眼睛在迷宫里撞墙——这雾果然在干扰感知。
“林姑娘倒是有闲心。“秦无涯的指尖掐住玉扳指,“当年那些驱邪师也是这么笑的。“他突然抬手,黑雾里腾起一道血光。
林小墨的呼吸一滞。
画面是从黑雾里渗出来的,像被水浸皱的老照片:青瓦刑台,朱红柱子上挂着“替天行道“的横幅。
穿玄色道袍的驱邪师举着桃木剑,剑尖指着个跪在地上的年轻女人——她怀里的襁褓动了动,发出细弱的哭声。
“妖物附体,当诛。“驱邪师的声音混着风声灌进陈长歌耳里。
他的瞳孔骤缩成针尖,因为那女人的脸和他在旧监狱档案里见过的画像重叠了——是他阿娘,临产前还在替百姓写状纸的阿娘。
“不。“他的声音发涩,像生锈的齿轮,“他们说她是被妖物迷惑才......“
“迷惑?“秦无涯的笑里浸着血锈味,“她不过是说'妖物附体'是驱邪师推脱的借口,说那些被烧死的'妖妇'其实是被丈夫卖了换钱的可怜人。“黑雾里的画面开始扭曲,女人被人扯着头发拖向火刑架,襁褓被甩在地上,“他们烧她的时候,说这是为了净化邪祟。
可她到死都护着怀里的信——替那些被冤的人写的状纸,最后全被烧成了灰。“
陈长歌的九环刀“当啷“落地。
他踉跄着往前两步,伸手想去碰黑雾里的画面,指尖却穿进血光里,烫得他猛地缩回手。
林小墨看见他喉结滚动,听见他用几乎破碎的声音问:“那......我呢?“
“你?“秦无涯的嘴角扯出个扭曲的弧度,“她把你塞进装状纸的木箱,求刽子手把你扔到刑场——她说刑场的怨气重,妖物不敢近。“黑雾里的画面突然变成婴儿被草席裹着,丢在染血的青石板上,“多可笑啊,她护着的驱邪师要杀她,她求着的刽子手却救了你。“
林小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陈长歌的颤抖透过交握的手传来,像暴雨前的闷雷。
秦无涯还在说,声音越来越轻,混着血月的光钻进人骨髓里:“所以你看,驱邪师的慈悲都是假的......“
“够了!“林小墨突然拔高声音,反手攥紧陈长歌的手腕。
她能感觉到他的脉搏跳得像擂鼓,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秦无涯沉浸在回忆里时,黑雾的流速慢了一瞬,像被石头砸中的水面,荡开一圈细碎的涟漪。
她的袖中短剑滑进掌心。
月光在刃上镀了层冷霜,映出秦无涯镜片后泛红的眼尾——他还在盯着黑雾里的画面,盯着那个被烧死的女人,盯着被遗弃的婴儿。
夜风卷起荒草,扫过林小墨沾血的衣袖。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听见陈长歌在耳边压低的喘息,听见秦无涯的声音突然顿住——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猛地转头。
但已经晚了。
林小墨的短剑尖已经抵住了黑雾的薄弱处。
她能感觉到那里的灵力波动像漏风的墙,只要再往前一寸......
血月突然暗了暗。
秦无涯的瞳孔在阴影里缩成两点幽光。
他的手按上心口,那里的衣襟下凸起个硬物——是块雕着邪神图腾的玉牌。
林小墨的呼吸一滞。
她看见秦无涯的嘴角又翘起来,这次的笑里带着点癫狂的释然:“别急,你们很快就能知道......“
“知道什么?“陈长歌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他弯腰捡起九环刀,刀身擦过地面的声响像根刺,扎破了黑雾里的温情假象。
他盯着秦无涯,眼底的火已经烧透了迷茫,“知道你要拿血月祭邪神?
还是知道你和当年那些驱邪师,其实是一路货色?“
秦无涯的笑容僵在脸上。
林小墨趁机把短剑往黑雾里送了半寸。
她能感觉到那层屏障在松动,像朽了的木门,只需要再推一把——
“退!“陈长歌突然拽着她往旁边扑去。
一道黑芒从秦无涯袖中射出,擦着林小墨的发梢钉进身后的老槐树。
树身立刻冒起青烟,树皮裂开蛛网似的纹路,露出里面漆黑的芯。
秦无涯整理着被风吹乱的衣袖,镜片后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看来我高估了你们的承受力。“他转身走向随从提着的灯笼,“不过没关系,等邪神醒了,你们有的是时间后悔。“
林小墨扶着陈长歌站起来,看见秦无涯的影子被灯笼拉得老长,像条随时会扑过来的蛇。
她握剑的手紧了紧,注意到他刚才站的地方,黑雾里还飘着半片焦黑的草叶——和沈家密室古井边的腐叶,纹路一模一样。
血月重新亮起来时,秦无涯已经走到了荒草尽头。
他的随从熄灭了灯笼,夜色瞬间沉了几分。
林小墨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听见陈长歌在身后低声道:“他刚才说的......我阿娘的事,是真的。“
她转头,看见月光落在他紧抿的唇上,落在他攥着九环刀的指节上——那里泛着青白,像要把刀柄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