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匆匆离开法庭，步伐比平时快了许多。初冬的风裹挟着寒意钻进她的风衣，但她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跳过速，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电梯门在她面前合拢，金属反光映出她紧绷的面容。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整理混乱的思绪。
秦默的出现，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湖面，激起的涟漪让她十年来精心构筑的平静荡然无存。
「怎么可能是他？」她低声自语，右手不自觉地攥紧公文包带。
那双曾经熟悉的眼睛，那个标志性的微皱眉头，以及那种审视的目光——一切都没变，却又全都变了。
地下车库空旷寂静，只有她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回荡。云渺钻进车里，关上门，终于在私密空间里卸下了全部伪装。
她把头靠在方向盘上，十年来第一次允许自己真实面对那个名字——秦默。
「十年......」她喃喃道，眼前浮现出那个雨夜。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沉寂。云渺深吸一口气，迅速抹去眼角的湿润，恢复了那个沉稳干练的高级律师形象。
「云律师，明天上午检方要提交新证据，您需要提前准备。」助理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把陈岩的所有资料再发给我一遍，包括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
挂断电话，云渺发动车子，雨刷缓慢摆动，驱散水珠，视野逐渐清晰。但内心的迷雾却愈加浓厚。
秦默回来，选择了这个案子，这绝非巧合。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切，却无法抹去内心深处的直觉——他的出现必然与过去有关。
「秦默，你到底想要什么？」她轻声问道，声音淹没在引擎的轰鸣中。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短信。云渺瞥了一眼，几乎难以置信。
「我们需要谈谈。老地方，一小时后。——秦默」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疑了片刻。十年无音讯，如今却突然联系她？云渺咬了咬唇，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好」。
车子驶入雨幕，融入城市的灯火中。雨势渐大，车灯在水雾中形成朦胧的光晕。
云渺下意识地放慢车速，这是秦默教给她的——雨天开车要格外小心。即使是这样的小习惯，也依然镌刻在她的日常中，无法剥离。
——————
大学附近的那个小亭子依然存在，只是木质结构比十年前更显斑驳。云渺提前十五分钟到达，站在亭内，望着雨水敲打地面溅起的水花。
「你还是喜欢提前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渺转身，秦默站在雨中，没有打伞，任由雨水打湿肩膀和发梢。她不由自主地皱眉——这人还是老样子，从不在意自己的健康。
「你知道我等不得。」云渺平静地回应，「所以，你想谈什么？」
秦默走进亭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站在了离她两步远的位置。他看起来比法庭上疲惫许多，眼下有明显的乌青。
「陈岩的案子，你最好放弃。」秦默直截了当地说。
云渺挑眉：「我的当事人聘请我辩护，没有理由中途退出。」
「有些案子看似简单，实则危机四伏。」秦默的声音很轻，「陈岩背后有你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
「比如十年前你父亲经手的那个案子。」
云渺的表情瞬间凝固。她没想到秦默会直接提到父亲。十年前，她父亲作为资深检察官，主导了一起轰动全市的贪腐大案，后因突发心梗去世。
「你在暗示什么？」云渺的声音冷了几分。
秦默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被磨平棱角的硬币，放在亭中的石桌上。云渺认出那是十年前他们的信物之一。
「1108，」秦默轻声说，「这个数字对你有意义吗？」
云渺心跳骤然加速。1108——她父亲保险柜的密码，也是那个雨夜的日期。她没想到秦默会知道这个数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下意识地否认，职业本能让她不愿透露太多。
「陈岩办公室墙上的钟，」秦默向前一步，「停在11:08，这不是巧合。」
云渺后退半步，维持安全距离：「你是在告诉我，陈岩案与我父亲有关？」
「我不能说太多。」秦默看向远方，雨帘模糊了视线，「只是警告你，这个案子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有人在利用你，云渺。」
「那你呢？」云渺反问，「消失十年后突然出现，成为公诉人，你又是被谁利用？」
秦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右手食指下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和他紧张时的老习惯一模一样。
「我有我的任务。」他最终这样回答。
「任务？」云渺苦笑，「十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就消失了。」
「那时不同。」
「哪里不同？你依然选择了任务，而非我。」云渺的声音带着十年来从未宣泄的怨气。
秦默沉默片刻，突然抬起左手腕，露出那块旧手表。表盘上的划痕依然清晰可见——那是他们大学时期一次冒险的纪念。
「有些选择，我无法解释。」他的声音低沉，「但我从未放弃过你，云渺。」
「漂亮话谁都会说。」云渺别过脸，不愿让他看到自己动摇的表情。
秦默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他瞥了一眼屏幕，表情瞬间变得警觉。
「你必须离开这里。」秦默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现在，立刻。」
「什么？」云渺还没反应过来，秦默已经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冲进雨中。
「有人跟踪你。」秦默简短地解释，同时警惕地扫视四周，「我的车在南边小路，跟我来。」
云渺想要挣脱，却被秦默紧紧地握住：「相信我，就这一次。」
那一瞬间，云渺看到了十年前那个保护她的少年，坚定而执着。她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穿过雨帘，身后传来引擎轰鸣和轮胎碾压积水的声音。秦默猛地拉着云渺拐进一条窄巷，刚刚躲开，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过。
「那是谁？」云渺喘着气问。
「不好的人。」秦默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们不希望你继续调查陈岩的案子。」
「为什么？陈岩只是个普通的医药代表，他的案子——」
「表面如此。」秦默打断她，「但实际上，他掌握了某些关键证据，关于十年前那个贪腐案的。」
云渺震惊地看着秦默：「你是说，我父亲的案子？」
「不只是你父亲的案子，还有我离开的原因。」秦默凝视着她，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十年前，我被招募进入了一个特殊部门，负责调查那些表面上已经结案，实则疑点重重的案件。」
「特殊部门？」云渺皱眉，「什么部门需要你彻底消失十年？」
「内部纪检。」秦默简短地回答，「你父亲的案子有重大疑点，我申请了调查权，但前提是必须切断所有可能的关联，包括...你。」
云渺感到一阵眩晕，十年的谜团似乎要揭开一角，却又带来更多困惑。
「你的意思是，我父亲的死...」
「不是意外。」秦默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而陈岩，很可能是唯一的知情人。」
云渺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所以他被控误杀...」
「是为了封口。」秦默点头，「而你被选为他的辩护律师，也不是巧合。有人想要借你的手，确保这个案子按照特定方向发展。」
「谁？」
「我还在查。」秦默看了看手表，「现在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跟我走，我送你回去。」
云渺没有移动脚步：「为什么我要相信你？十年没有消息，突然出现，这些说辞...」
「因为我仍然戴着这块表。」秦默举起左手腕，「因为我从未真正离开过你。这十年里，我一直在暗中保护你。」
「保护我？」云渺冷笑，「我不需要保护。」
「但你父亲需要真相。」秦默直视她的眼睛，「而我需要你的帮助。」
雨声渐歇，两人站在窄巷中对峙。十年的时光在这一刻被浓缩，所有未说出口的话语、所有压抑的情感，都在沉默中翻涌。
「明天法庭见。」云渺最终这样说，「我仍然会为陈岩辩护，不管你说什么。」
「我知道。」秦默苦笑，「你一直都是这么固执。」
「彼此彼此。」云渺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停下脚步，「那个...跟踪我的人？」
「我会处理。」秦默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只需要专注于案子本身。但请记住，当你看到危险信号时，不要犹豫，立即联系我。」
云渺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进雨中。她能感觉到秦默的目光追随着她，如同十年前那样，既是保护，也是牵绊。
——————
云渺回到公寓，换下湿透的衣服，简单冲了个澡。热水冲刷过脸庞，她闭上眼睛，试图理清纷乱的思绪。
秦默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回荡。她父亲的案子，陈岩的误杀，数字1108，还有那个神秘的「特殊部门」。一切似乎都有联系，却又缺少关键的拼图。
她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不知何时，窗外停了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云渺微微皱眉，拉上窗帘。
职业敏感告诉她，有人在监视这栋公寓。是秦默所说的那些人？还是秦默自己？十年的分离让她无法轻易信任任何人，即使是曾经最亲密的人。
云渺走到书房，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法律专着。这是她父亲的遗物之一，内页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和一个地址。
她记得这个地址——父亲生前在郊区的一处小房子，用来存放一些私人物品。云渺从未细究过那里的内容，因为父亲去世后，她几乎无法面对任何与他相关的回忆。
或许，是时候去看看了。云渺想着，将纸条小心地收好。如果秦默所言非虚，那么父亲的死亡可能并非偶然，而陈岩案就是揭开真相的第一步。
卧室衣柜最深处有个不起眼的盒子，藏着云渺从未舍得丢弃的物品。十年来第一次，她将它取出，手指轻轻拂过盒盖上的灰尘。
盒子里是几封泛黄的信件，最上面是一张大学时期的合照。照片中的她笑容明媚，身旁的秦默目光专注地看着她，而非镜头。
云渺轻轻抚摸照片边缘已经泛黄的痕迹。这张照片拍摄于大三那年春游，樱花盛开的季节。
在照片下方，是一枚被磨平棱角的硬币——和秦默今天给她看的是一对。当年他们各自留一枚，约定永不分离。
讽刺的是，没过多久，他就消失了。
云渺将硬币握在手心，冰冷的金属渐渐被体温温暖。她思索着秦默今天的警告以及那个数字「1108」。如果父亲的保险柜里有什么线索...
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陈岩案的卷宗。翻开首页，被害人照片背景墙上的时钟停在11:08。这个巧合太过明显，几乎就像是一个刻意为她留下的线索。
云渺拿起手机，指尖在联系人列表上滑动，停在一个她多年未曾联系的名字上——父亲的老搭档，现已退休的徐警官。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电话。
「徐叔，好久不见。我...有些事想请教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沧桑的声音：「丫头，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打这个电话。」
「您知道些什么？」云渺的心跳加速。
「不是电话里能说的事。」徐警官压低声音，「明天中午，老地方见。」
挂断电话，云渺感觉自己站在了一个巨大谜团的边缘，而第一块拼图已经落入掌心。
她决定先专注于陈岩案本身。打开卷宗，重新审视每一份证据，每一份笔录。这一次，她带着全新的视角——寻找与1108相关的蛛丝马迹。
深夜，云渺在一份不起眼的资产清单上发现了异常。陈岩名下有一处房产，购买日期恰好是2011年8月11日——1108的另一种排列。
更令她震惊的是，这处房产的前任主人，赫然是她父亲生前调查的一名涉案人员。
「这不可能是巧合...」云渺喃喃自语，感觉自己正被卷入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复杂的旋涡。
她抬头看向窗外，雨已经停了，但窗玻璃上的水痕在月光下依然清晰。那辆黑色轿车仍然停在原处，无声地提醒着她——危险近在咫尺。
云渺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给秦默发了条短信：「我需要了解更多关于1108的事情。明天审判后，老地方见。」
发完短信，她关上灯，躺在床上。但睡意全无，脑海中全是碎片般的信息：父亲的案子，秦默的回归，陈岩的误杀，数字1108...
这一切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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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云渺警觉地坐起身。窗帘缝隙透出一丝光亮，有人正用手电筒照向她的公寓。
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下床，摸到床头柜里的防狼喷雾。正当她准备报警时，手机突然亮起。
「离开窗户，立刻。」是秦默的短信。
云渺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块砖头猛地砸破窗户，玻璃碎片四溅。她本能地蹲下身，避开飞溅的玻璃。
砖头上绑着一张纸条，在月光下刺眼地闪着白光。云渺颤抖着手，小心地展开纸条。
上面只有四个字：「别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