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馆城头的烽烟已经持续了七天七夜。城墙下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浸透了黄土,在初冬的寒风中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第八日的黎明格外昏暗,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坠下来砸碎这座残破的边城。
鞠义拄着长戟站在城垛边,铁甲上凝结着层层血垢。他望着城外又一轮集结的并州骑兵,喉间泛起腥甜——那是连日嘶吼震裂的喉管在渗血。身后幸存的六千守军大多倚着墙垛喘息,有人正在用布条将磨烂的虎口与刀柄缠在一起。
\"将军,箭矢用尽了。\"亲兵捧着空荡荡的箭囊,声音沙哑得像是沙砾摩擦。
皇甫规带着最后一批百姓登上城墙,这些满脸烟灰的妇孺抱着门板、瓦罐,甚至拆下的房梁。一位白发老妪颤巍巍地递来半块磨刀石:\"将军,老身家里...只剩这个了。\"
鞠义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冀州当马贼时,那个被他亲手斩杀的官军老卒。那人临死前也是这样浑浊的眼神。他猛地攥紧戟杆,甲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把南门粮仓的梁柱拆了!告诉儿郎们——\"话音未落,城外突然响起连绵的号角。
吕布的赤兔马人立而起,方天画戟划破晨雾:\"并州儿郎!踏平此城!\"
数以万计的骑兵开始加速。最前排的骑士突然向两侧分开,露出后方扛着土袋的轻骑。这些骑兵在奔驰中将土袋抛向七日来堆积的土丘——那道由三万多个土袋垒成的斜坡,此刻顶端距城头已不足丈余。
\"是跳荡兵!\"皇甫规失声惊呼。只见数百名不着铠甲的精锐已跃下战马,借着土坡的坡度向城头狂奔。他们手中的弯刀映着火光,像一片流动的星河。
鞠义的大戟横扫而过,三个刚刚露头的敌兵顿时身首异处。但更多的敌军如潮水般涌上城垛。某处城墙突然爆发惨叫——一队跳荡兵用飞爪勾住女墙,正在蚁附而上。守军抡起门板砸下,却见敌兵腰间的火油罐轰然炸开,烈焰瞬间吞没了整段城墙。
\"将军!东门破了!\"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跌跌撞撞跑来。鞠义回头望去,但见城东浓烟滚滚,隐约有骑兵的轮廓在火海中闪现。他忽然大笑起来,染血的牙齿在火光中森然可怖:\"好!好!今日便叫吕布看看,什么是冀州男儿!\"
就在并州狼骑的先锋即将冲入东门缺口时,大地突然传来诡异的震颤。吕布猛地勒住赤兔马——这种规律的震动绝非骑兵冲锋所能造成。
西北方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正在急速蔓延。待看清那面猎猎作响的\"张\"字大旗时,陈宫的脸色瞬间惨白:\"是...是备武军的斩马刀阵!\"
只见三千名重甲步兵排成楔形阵,手中丈余长的斩马刀组成钢铁丛林。在他们两翼,张合的飞虎轻骑正如展开的双翼包抄而来。这些装备双边马镫的骑兵展现出惊人的骑术:有人侧挂在马腹避开箭矢,有人站在马背上张弓搭箭,更有甚者双马并驰,在鞍桥间腾跃换骑。
\"全军转向!\"吕布的怒吼淹没在突如其来的箭雨中。原来太史慈的弓骑兵已迂回到侧翼,特制的破甲箭穿透皮甲,将并州骑兵成片钉在地上。混乱中,一队打着\"常山赵\"旗号的白马义从突然切入战场,雪亮的枪锋直指吕布中军。
赤兔马人立而起,方天画戟划出半月形的寒光。赵云的白马被戟风扫中前胸,长嘶着人立而起。电光石火间,龙胆亮银枪与画戟连碰七记,火星四溅。
\"常山赵子龙?\"吕布狞笑着挑开长枪,\"听说你在公孙瓒麾下时...\"
银枪突然毒蛇般刺向咽喉,逼得吕布仰身避让。赵云的声音冷如坚冰:\"温侯话太多了。\"话音未落,枪尖突然爆出七点寒星——正是百鸟朝凤枪的杀招\"凤点头\"。
二十步外,典韦正挥舞双戟杀透重围。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像台精密的杀戮机器:左手戟格挡,右手戟劈砍,每踏出一步就有敌骑落马。当他终于冲到吕布近前时,画戟与双戟碰撞的巨响震得周围士兵耳鼻渗血。
\"三姓家奴!\"典韦的怒吼盖过战场喧嚣,\"可还记得濮阳城外...\"
吕布突然虚晃一戟,赤兔马人立而起。就在二人以为他要拼命时,这头并州猛虎却调转马头,带着亲卫向西北狂飙而去。远处观战的陈宫长叹一声,默默摘下冠冕——他太了解这位主公了,这次并州狼骑尽出,主公不会因为一次失利而退兵的。
正午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这片修罗场上。鞠义拄着断戟站在城门口,看着士兵们搬运尸体。有个少年守卒被找到时,双手还死死掐着敌骑的喉咙——他们是被倒塌的城墙一起掩埋的。
\"清点过了。\"皇甫规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军阵亡四千七百人,百姓死伤逾万。并州军丢下八千多具尸体,俘虏三千。\"
然而,失利的并州军并未远走,此时的吕布正在附近的山坳内巡视着营帐,更精彩的对决马上就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