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鞋跟在水泥台阶上磕出轻响,铁门锈蚀的缝隙漏出的风卷着他额前碎发。
陆小棠的背影在暮色里缩成单薄的剪影,护栏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极了上周社团招新时,她红着脸递报名表的模样——那时她发尾沾着桂花香,报名表边角还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猫。
“林夜。”
沙哑的嗓音像砂纸擦过金属,林夜的后颈瞬间绷直。
他看见陆小棠缓缓转身,月光从她背后漫上来,将那片幽蓝胎记镀成冷银色。
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眼白里翻涌着浓稠的黑雾,却在瞳孔深处凝着一星豆大的光,像被暴雨打湿的烛火,明明灭灭。
“你不该来的。”她的指尖扣住护栏,指节因用力泛白,“他们说……说你这种人最麻烦。”
林夜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在祭坛,他被黑虫啃噬时都没这么疼——此刻他分明看见陆小棠的左眼皮在抽搐,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挣扎着要破出。
他想起苏瑶说的,她偷偷给流浪猫塞饭卡;想起上个月校运会上,她举着相机给全班拍照,镜头扫过他时耳尖发红的模样。
“小棠。”他放轻声音,一步一步往前挪,金印在颈间发烫,“你记得吗?上学期末你帮我补高数,说我再翘课就把我笔记本藏到雕塑园假山里。”
黑雾突然剧烈翻涌,陆小棠的身体猛地一颤,指甲在护栏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她突然笑了,声音里混着男女两种音调:“装什么情深?你们找的封印,早被我们转移到——”
“住口!”那星微光突然暴涨,陆小棠的右手死死掐住自己脖子,“不……不许说……”她的嘴角溢出黑血,却仍在用力扯着自己的衣领,“林夜……跑……他们在……”
“小棠!”林夜冲过去要抱她,却见她突然猛地推开他,踉跄着后退两步。
黑雾重新笼罩瞳孔,她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你们永远也找不到那个封印。”
林夜的呼吸一滞。
他看见她眼底的光彻底熄灭前,用口型说了个“海”字。
“我们一定会找到的。”林夜盯着她的眼睛,故意提高声音,“苏瑶借到了声呐,唐婉儿的游艇加满了油,张昊连渔船导航都黑了——”
“够了!”陆小棠突然尖叫,转身冲进安全通道。
脚步声在楼梯间里撞出回音,林夜追到转角时只看见她的校裙角一闪,墙面上留着五道深深的抓痕,还滴着黑褐色的血。
他摸出手机拍了张抓痕照片,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两秒,还是给苏瑶发了条消息:“小棠状态不对,可能被下了双重禁制。”
回到张昊的出租屋时,程序员正对着三台电脑敲键盘,眼镜片上跳动着绿色代码。
听见推门声,他头也不回:“别碰我外卖,那是糖醋排骨味的泡面——我靠你脖子怎么红了?”
“被护栏刮的。”林夜扯了把椅子坐下,把手机里的照片推过去,“陆小棠说我们找不到封印,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刚黑进邪教外围通讯。”张昊推了推眼镜,屏幕上弹出一串Ip地址,“这三天他们往青山市郊的废弃化肥厂发了十七条加密消息,关键词是‘仪式’、‘生魂’、‘潮汐’。”他敲了下回车,地图上标出红点,“我黑了附近的监控,凌晨两点有辆封闭货车开进去,没挂车牌。”
林夜盯着地图上的红点,金印在衬衫下烫得发烫。
他想起陆小棠最后那个“海”的口型,想起苏瑶说的1958年海难,突然有根线在脑子里串起来——封印可能和海底遗迹有关,而邪教在转移它。
“我去工厂看看。”他站起来活动手腕,“你盯着通讯,要是半小时没消息,立刻联系唐婉儿带人来。”
“等等!”张昊从抽屉里摸出个纽扣大小的东西,“微型摄像头,粘在衣角就行。还有这个——”他晃了晃手机,“我改了工厂附近的路灯程序,两点十五分灭灯三分钟,够你摸进去。”
深夜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领口。
林夜蹲在化肥厂外的土坡上,看着两点十五分整,三盏路灯依次熄灭。
他猫腰翻过生锈的铁丝网,鞋底踩在碎玻璃上发出细响——刚走两步,墙根突然传来低吠,一只杂毛土狗从草堆里钻出来,尾巴夹在两腿间。
“嘘。”林夜摸出兜里的牛肉干,扔过去。
土狗嗅了嗅,叼着肉跑远了。
工厂主楼的窗户全用木板封着,只有三楼某个窗口漏出昏黄的光。
林夜贴着墙根绕到后门,门把手上缠着新铁丝——他指尖凝出微弱的雷电,“滋啦”一声熔断铁丝。
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混着某种腥甜气息扑面而来。
林夜顺着楼梯往下,越走越冷,直到听见模糊的诵经声。
转角处的墙皮剥落,露出半块褪色的指示牌:“地下仓库——危”。
地下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暗红的光。
林夜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有至少七个人的脚步声,还有铁链拖地的声响。
他屏住呼吸推开门,眼前的场景让他血液凝固:
圆形石台上摆着七盏青铜灯,火焰是诡异的幽蓝色。
六个穿黑袍的人围成圈,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
中间的铁笼里,蜷缩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虽然头发遮住脸,但林夜一眼认出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裙,是上周在食堂给流浪猫喂饭的陆小棠。
“生魂归位,封印可解——”为首的黑袍人举起匕首,刀尖对准陆小棠的心脏。
林夜的金印突然灼烧起来,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指尖的雷电已劈向最近的青铜灯。
“轰”的一声,火焰炸成火星,整个地下室陷入黑暗。
“有入侵者!”
“守住笼子!”
混乱中,林夜摸到墙角的铁桶,用力推向左边的黑袍人。
他借着打斗声绕到铁笼边,雷电劈断锁头的瞬间,陆小棠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这次她的眼睛是清澈的,满是泪水:“他们要把封印沉进海眼……钥匙在……在老乞丐的破碗里……”
“林夜!小心!”
张昊的声音从微型摄像头里炸开。
林夜本能地侧身,匕首擦着他肩膀划过,在墙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他反手抓住袭击者的手腕,雷电顺着皮肤窜进去,那人立刻瘫软在地。
“走!”他背起陆小棠往门外跑,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跑出工厂时,天已经蒙蒙亮,晨雾里站着个佝偻的身影——老乞丐蹲在路边,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符,破碗里的残茶散着苦香。
“年轻人。”老乞丐头也不抬,“有些门,推开容易,合上难。”
林夜脚步顿住。
他回头看向还在冒烟的工厂,又低头看怀里昏迷的陆小棠,突然明白老乞丐的话里藏着什么。
晨雾漫上来,遮住了老乞丐的脸,只听见他轻声补了句:“海眼之下,不止有封印……”无需修改
当林夜背着陆小棠冲进校医院时,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的惊呼声在弥漫着消毒水味的空气中回荡。
苏瑶跟在他身后,发梢还沾着清晨的雾气,手指紧紧攥着医药箱的提手——她前天刚为陆小棠处理过被流浪猫抓伤的伤口,此刻看着病床上陆小棠青灰色的脸色,她的睫毛像被风吹动的芦苇一样颤抖着。
“生命体征稳定,但处于昏迷状态。”值班医生摘下听诊器说道,“她体内有异常的能量波动,普通药物不起作用。”
林夜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锁骨下的金印烫出了一道红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盘踞在陆小棠经脉里的那团黑雾,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唐婉儿穿着细高跟鞋冲进病房时,珍珠耳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我爸爸的私人医生半小时后到,还带了德国进口的能量检测仪。”她盯着陆小棠颤抖的指尖,突然伸手抓住林夜的手腕,“我调取了工厂的监控,有五个黑袍人逃走了,还有一个被你电晕的正在急救——我已经派人盯着了。”
林夜喉咙发紧。
他想起在地下室里陆小棠说的最后一句话“钥匙在老乞丐的破碗里”,视线不自觉地扫向窗外。
晨雾还未散去,在校道边的银杏树下,那个佝偻的身影正蹲在石凳旁,用枯枝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
“我去去就回。”他扯了扯皱巴巴的校服,避开了苏瑶担忧的目光。
唐婉儿刚要跟上去,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老乞丐的破碗里飘出苦茶的味道,这种味道他在祭坛外闻到过,在陆小棠出事前三天也闻到过。
老乞丐没有抬头,枯枝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年轻人,你救的只是她的躯壳。”
林夜的喉结动了动:“您说海眼之下不止有封印,那到底是什么?”
“邪教寻找的不是封印,而是钥匙。”老乞丐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星芒,“他们要打开的门,是八百年前被天雷击碎的神魔通道。你那天在祭坛被黑虫啃噬的时候,有没有听到海风的声音?”
林夜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三天前在祭坛地下,他确实听到过像闷雷一样的潮声,当时还以为是耳鸣。
“首领已经找到了通道入口。”老乞丐的枯枝突然折断了,“三小时前,他带着七具生魂进入了海眼。等潮水涨到最高的时候,门就会打开。”
林夜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了。
他想起张昊截获的通讯关键词“潮汐”,想起陆小棠最后口型说的“海”——所有的线索在他脑子里炸开,像烟花一样绚烂。
“我需要定位。”他声音沙哑地说,“海眼的具体位置。”
“去问你怀里的姑娘。”老乞丐指了指校医院的方向,“她在被洗脑之前,给校刊投过一篇《青山市古海图考》,附录里有渔民口口相传的‘龙吸潮’坐标。”
林夜转身就跑,风掀起了他的校服下摆。
苏瑶正趴在病床边给陆小棠擦手,听到动静后抬起头:“你要去哪里?”
“去找海图坐标。”他抓起苏瑶的帆布包,里面整齐地码放着校刊合订本,“小棠的投稿在第几期?”
苏瑶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想起上周整理校刊的时候,陆小棠红着脸塞给她一个牛皮纸袋,说“要是我哪天犯迷糊了,这东西可能会有用”。
此刻她翻出纸袋,泛黄的海图上用红笔圈着三个叉,旁边写着“退潮时露出礁石,涨潮时形成漩涡”。
“张昊!”林夜掏出手机,手指敲得屏幕直颤,“定位这三个坐标,调取卫星图!”
五分钟后,张昊的视频通话弹了进来。
这位程序员的黑眼圈大得能装下两个鸡蛋,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卫星云图:“坐标c最可疑,附近有一座废弃的灯塔,海底地形显示有漏斗状的凹陷——符合海眼的特征。”他推了推眼镜,“我黑进了气象局的系统,涨潮时间是下午三点十七分,还有四小时。”
唐婉儿的跑车“吱”的一声停在校门口,车窗摇下,露出她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游艇已经加满油了,潜水装备在后备箱里,我爸爸的私人安保队十分钟后就到。”她扫了一眼海图,挑了挑眉,“需要我派人封锁海域吗?”
“不用。”林夜把海图折成小块塞进裤兜,金印烫得他心口生疼,“打草惊蛇的话,他们可能会提前动手。”他看向苏瑶,“你留在医院照顾小棠,等私人医生到了,把能量检测仪的数据实时传给我。”
苏瑶刚要反驳,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陆小棠病房的监控画面。
画面里,昏迷的姑娘手指正缓缓抠住床单,眼皮底下的眼珠快速转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强行苏醒。
“小心!”苏瑶的尖叫声夹杂着电流杂音,“她的胎记在发光!”
林夜的呼吸一滞。
他想起老乞丐说的“生魂归位”,想起地下室里的那七盏青铜灯——陆小棠可能是第七个生魂。
“张昊,查一下陆小棠的生辰八字!”他冲向唐婉儿的跑车,风灌进领口,“苏瑶,用银针扎她的百会穴!唐婉儿,开快点!”
跑车的轮胎在地面上擦出焦痕。
张昊的声音从车载音响里炸了出来:“她的生辰属阴,正好是海眼的引路人!林夜,卫星图显示灯塔附近有三艘渔船,船号……操,是假的!”
林夜紧紧攥住副驾驶的扶手。
他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合着唐婉儿踩油门的轰鸣声。
海图在裤兜里硌着他的大腿,老乞丐的话在他耳边回响:“有些门,推开容易,合上难。”
下午两点五十分,跑车停在了海边。
咸湿的海风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远处的灯塔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张昊的定位提示音响起时,林夜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个红点——那是邪教首领的信号,正在海眼的正上方。
“他们已经进去了。”张昊的声音带着颤抖,“还有二十七分钟就到涨潮时间了。”
林夜深吸一口气。
他摸出怀里的金印,雷电在指尖噼啪作响。
唐婉儿把潜水装备扔给他时,金属扣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就像地下室里铁链拖地的声音。
“走。”他戴上呼吸面罩,海水漫过脚踝的瞬间,听到唐婉儿在身后喊道:“要是撑不住了,喊我的名字!”
海底的暗流卷着他向下沉去。
林夜望着越来越近的漩涡,突然想起陆小棠最后清澈的眼神——她说“钥匙在老乞丐的破碗里”,可老乞丐的碗里只有残茶。
或许,钥匙从来都不是一件物品。
他的金印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强光。
在漩涡即将吞没他的瞬间,林夜看见海底深处浮起一道黑影,轮廓就像一只展翅的巨鸟——那不是封印,而是被封印的东西。
在涨潮的轰鸣声中,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和着潮汐的节奏。
三点十六分。
距离门开,还有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