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未时三刻,京城的日头被压在乌云里,像颗蒙了灰的铜钉。
朱雀大街上卖糖画的老汉正用糖稀勾着凤凰尾,铜锅突然剧烈震颤,糖稀溅在青石砖上,烫得他缩手。
更远处的太庙里,九尊青铜鼎同时发出嗡鸣,声浪震得飞檐上的脊兽都在摇晃。
\"九鼎共鸣!\"茶棚里有人喊了一嗓子。
皮延林半躺在竹椅上,手里的盖碗茶刚送到嘴边,闻言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
他坐的位置正对街心,能看见穿粗布衫的妇人攥着孩子往巷子里躲,挑担的货郎摔了半筐枣子,红的青的滚了满地。
\"要变天了。\"他嘀咕了一句,指尖敲了敲茶盏边缘。
茶棚帘子一掀,顾清欢的身影裹着风进来。
她今日没穿捕快的玄色官服,换了身月白劲装,腰间横刀的刀鞘擦得发亮,连刀镡上的云纹都泛着冷光。
\"玄案司收到密报。\"她直接走到皮延林跟前,声音压得低,\"圣君教在太庙地下建了终焉祭坛,三日后的月全食是祭典正时。\"
竹椅吱呀一声,皮延林坐直了,把茶盏搁在矮几上。
他的目光扫过顾清欢鬓角沾的星点碎发——那是方才急奔时被风吹乱的,\"所以他们等不及了。\"他说,语气里带了点懒洋洋的笑意,\"镜湖那把火,烧得他们坐不住了。\"
顾清欢的手指在刀鞘上叩了两下,这是她惯常的焦躁表现:\"祭坛需要万千信徒执念为引,一旦启动......\"
\"天地秩序重写。\"皮延林接完她的话,已经起身拍了拍裤腿的茶末子,\"走罢,去城南。\"
两人穿过熙攘的街道时,风突然大了。
这风带着股焦糊味,像有人在远处烧了浸油的布帛。
皮延林的眉梢动了动,脚步顿在青石板与碎石路的交界处——太庙在城南,而他们此刻正站在通往城南的必经之路上。
\"小心!\"顾清欢突然拽了他一把。
赤焰是从天上砸下来的。
他的红袍烧着暗金色的纹路,左半边脸焦黑一片,右眼里却燃着比火焰更炽烈的光。
落地时青砖碎成齑粉,他手里攥着半截钥匙模样的法器,表面布满蛛网似的裂纹,\"皮延林!\"他的声音像破了的铜锣,\"你毁我镜湖,断我信仰,今日便是拼了这神魂......\"
\"也得拖住你!\"
顾清欢的刀已经出鞘。
刀光如霜,直取赤焰咽喉。
但赤焰不躲不闪,残缺的\"天命之钥\"突然爆出刺目火光,竟生生撞开了顾清欢的刀锋。
皮延林看见那火光里裹着细碎的金芒——是神魂碎片,\"他在燃烧神魂。\"他轻声说,语气里没有惊讶。
顾清欢的刀势顿了顿。
她能感觉到刀锋触到火焰时的灼痛,那痛顺着手臂往心口钻,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扎进骨头里。
赤焰趁机欺身而上,左手成爪直抓她面门,右手里的火焰却调转方向,朝皮延林的方位扫来。
\"清欢退下。\"皮延林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顾清欢咬着牙向后跃了三步,刀背在地上划出半道火星。
她看见皮延林站在原处,正慢条斯理地解着腰间的布带——那是他总裹着的旧布,里面包着系统奖励的各种法器。
可下一刻,他却没去碰那些法器,反而在满地碎砖里挑了块平整的,躺了上去。
\"系统,签到。\"他说。
耳畔响起机械音,只有他能听见:【检测到敌对信仰共鸣,是否激活\"懒意即道\"终极形态?
倒计时十秒——9】
皮延林闭了闭眼,又睁开。
他望着天上的乌云,突然笑了:\"开始吧。\"
十秒归零的刹那,天地像被按了暂停键。
赤焰的火焰悬在半空,连火星都凝固成金红的小点。
顾清欢的刀停在身侧,刀锋上的血珠拉成细长的线。
皮延林坐起身,看见自己掌心浮起淡金色的纹路,那纹路顺着指尖蔓延,所过之处,赤焰身上的火焰开始倒卷——不是熄灭,是倒流,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源头,往\"天命之钥\"里钻。
\"你信的是'天命'。\"皮延林站起来,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可你知道吗?
真正的天命,是'勤者不苦,善者不欺'。\"
赤焰的眼睛瞪得滚圆。
他能感觉到自己燃烧的神魂在逆流,那些被他抽走的信徒执念正顺着\"天命之钥\"的裂纹往外渗,像被扎破的水囊。\"不可能......\"他嘶声喊,\"圣君说这是天地法则......\"
\"天地法则?\"皮延林的指尖点在\"天命之钥\"上,淡金光芒顺着裂纹爬满整把钥匙,\"不过是上位者圈养羊群的栅栏罢了。\"
咔嚓——
\"天命之钥\"碎成齑粉。
赤焰的身体开始透明。
他望着自己逐渐消失的手掌,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解脱似的轻松:\"原来......原来圣君骗了我们......\"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化作星火,散在风里。
顾清欢走过来时,地上只剩一截焦黑的红布。
她的刀还在滴血,却没去擦,只是盯着皮延林的眼睛:\"你刚才......\"
\"没做什么。\"皮延林把碎砖上的灰拍干净,顺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只是让规则变了变。\"他抬头看向皇宫方向,那里的乌云最浓,像团翻涌的墨,\"该去会会那位'圣君'了。\"
两人往城南走时,风里的焦糊味更重了。
太庙的红墙已经能看见轮廓,墙根下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缝,黑黢黢的像张咧开的嘴。
皮延林的脚步顿了顿,蹲下来摸了摸裂缝边缘——是新裂开的,石屑还带着温度。
\"地宫入口。\"他说,转头对顾清欢笑,\"圣君的机关,应该比赤焰难对付些。\"
顾清欢抽了抽鼻子,闻到裂缝里飘出的土腥气里混着点甜腻的香——是沉水香,圣君教祭典常用的。
她把刀往腰后一别,伸手拽住皮延林的手腕:\"走。\"
风卷着两人的衣摆,往太庙方向去了。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底下,无数青铜齿轮开始转动,刻满符文的石门缓缓升起。
门后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混着若有若无的吟唱:\"终焉已至,圣君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