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欢的靴底碾碎满地碎瓦时,皮延林正伏在她背上数她的心跳。
一下,两下,快得像擂鼓,震得他发疼的太阳穴跟着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在体内翻涌,像被沸水烫过的蛛丝,随时要断。
\"快到了。\"她的声音裹着风灌进他耳朵,带着少见的颤音。
皮延林眯眼望去,祭天台的飞檐已经刺破黑雾,那座刻满\"圣德\"的青石碑正裂开蛛网似的纹路,暗红血珠顺着裂痕往下淌,在石板上洇出诡谲的花。
\"放我下来。\"他推她的肩,指尖触到她浸透冷汗的衣料。
顾清欢没动,反而把他往上托了托:\"你现在站都站不稳。\"
皮延林笑了,气音轻得像叹息:\"清欢,我要是连这都撑不住,怎么掀了他的碑?\"
她脚步顿住。
月光漏过黑雾落在他脸上,他眼尾泛红,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进她衣领,烫得她心口发紧。
最终她轻轻放他靠在残柱上,乌鞘刀\"嗡\"地出鞘,刀刃映着他苍白的脸。
\"咔嚓——\"
石碑裂开的声响比炸雷还响。
黑雾中浮起一道身影。
李崇光着玄色衮服,冠冕上的玉珠在血光里泛着冷光,他望着满地裂痕的石碑,目光像淬了毒的针:\"你竟敢毁我根基?\"
皮延林歪头靠在柱上,指节抵着太阳穴:\"我只是还它本来面目。\"他声音懒洋洋的,像在茶馆里说书评,\"这碑刻的是你的命,不是天的命。\"
李崇光突然笑了,抬手间整座皇城震颤。
皮延林看见无数金线从百姓家中窜出,缠上他们的脖颈——那是被篡改的命格线。
街上传来惊呼,有人突然跪伏在地,额头撞着青石板:\"圣君显灵!
圣君显灵!\"
顾清欢的刀\"当\"地剁在地上,震得碎石飞溅:\"你骗了所有人百年!\"她腕间银链骤长,寒光裹着霜气直取李崇光咽喉。
李崇光抬手一挡,银链撞在无形屏障上,迸出火星。
他望着顾清欢泛红的眼尾,笑得更冷:\"这不是欺骗,是秩序。
蝼蚁需要神,就像婴儿需要襁褓。\"
皮延林闭了眼。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时,他正数到第三百次呼吸。
【恭喜宿主进入「断阴阳·第三重」,开启「因果重构权限」】。
他感觉有团火从丹田烧起,顺着经脉窜向四肢百骸,疼得他攥紧石柱,指缝里渗出血来。
白骨令突然从袖中飞出,悬浮在他掌心,厉归尘的声音混着风声:\"现在,你可以改写命运。\"
睁眼时,世界变了颜色。
命格线不再是金线,而是流动的墨色,每一根都缠着无数冤魂的哭嚎——镇北将军府的血,被灭口的仵作,投井的民女,全在里面翻涌。
\"够了。\"他轻声说。
白骨令发出刺目白光。
李崇光的脸色终于变了,他试图收回命格线,可那些墨线像被火燎的蛛丝,\"嗤啦\"一声断成两截。
跪伏的百姓突然抬起头,眼里的浑浊褪去,有老妇摸着额头的血痕惊呼:\"我怎么会跪?\"
\"你!\"李崇光指尖掐出血,周身黑雾凝成锁链,\"我操控命簿百年,你不过学了点皮毛——\"
顾清欢的银链穿透黑雾,缠上他的手腕。
她额角沾着血,刀疤在月光下泛着淡粉:\"皮毛也够砍了你。\"霜气顺着银链蔓延,李崇光的衣袍瞬间结满冰碴。
皮延林缓步上前。
他每走一步,脚下就开出白色小花——那是被修正的因果在显形。
李崇光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想退,却被冰链拽得踉跄:\"你不能!
我是天命所归——\"
\"你的天命,结束了。\"
皮延林的手掌按在李崇光心口。
他能看见对方的命格线,像团乱麻缠在命簿最深处,每根线都沾着别人的血。
他指尖微勾,那些线突然倒着生长,退回该去的地方。
李崇光的身体开始透明。
他望着自己逐渐消失的手掌,终于露出惊恐:\"不......我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大晋......\"
\"为了你自己。\"皮延林说。
最后一缕黑雾消散时,晨钟正好撞响。
顾清欢松开银链,冰碴\"哗啦\"落地。
她望着空无一人的祭天台,突然伸手碰了碰皮延林的肩——这次不是雾,是温热的血肉。
\"结束了?\"她问。
皮延林仰头看天。
黑雾正在退散,露出湛蓝的底色。
他能感觉到新的法则在天地间流淌,像春风漫过冻土:\"从今往后,勤者不苦,善者不欺。\"
顾清欢笑了,刀疤跟着弯成月牙。
她抬手替他擦掉额角的血,指腹蹭过他眼下的青黑:\"接下来呢?\"
\"躺一会儿。\"皮延林往她肩上一靠,声音闷在她颈窝,\"就一会儿。\"
江南镜湖的夜色比墨还浓。
水面突然泛起金光,像有团火沉在湖底。
渔翁的木船被浪推得摇晃,他举着灯笼凑近,却见金光照亮的波纹里,浮着半枚青铜镜——镜面裂成两半,隐约映出个穿玄衣的身影。
\"哗啦——\"
灯笼坠入湖中。
渔翁连滚带爬跳上岸,边跑边喊:\"水鬼!镜湖出鬼了——\"
夜风卷着他的叫声掠过芦苇荡,那半枚青铜镜却沉得更深了。
镜面上的裂痕里,渗出一滴暗红的血,落进湖底,荡开层层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