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坛穹顶的晨光透过裂痕漏下来时,那幽蓝心脏表面的纹路突然泛起黑雾。
皮延林盯着那些翻涌的暗影,瞳孔微微收缩——黑雾里竟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脸:老妇攥着卖女儿的银钱跪地痛哭,少年捧着被撕碎的婚约状浑身发抖,孕妇捂着被踢裂的肚兜蜷缩在神坛角落。
\"这不是救赎......\"他喉结滚动,指节无意识地抠紧顾清欢的衣袖,\"清欢你看,他们的眼睛都在渗血。\"
顾清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那些画面里的人她竟见过——上个月在城南义庄收殓的悬梁妇人,前两日在破庙找到的投井少年,还有被丈夫推下台阶的孕妇曹氏。
他们额间都烙着圣君教的金漆十字,入殓时面容平静得诡异,此刻却在心脏表面张着嘴无声尖叫。
\"伪善者!\"顾清欢反手抽出绣春刀,刀鞘裂处渗出的血珠顺着刀身往下淌。
她带伤的右腿在青石板上拖出半道血痕,却仍咬着牙挥剑直刺金面使者残躯:\"你若真是神明,为何不敢面对真相?\"
剑气裹着血珠破空而去,却在触及金面的刹那被无形屏障弹开。
顾清欢踉跄着向后栽倒,腰肢突然被一双手稳稳托住。
皮延林的体温透过粗布短打传来,混着淡淡艾草香——他总在怀里揣着驱蚊虫的药包。
\"别急。\"他低头替她理了理被血黏在额角的碎发,指腹擦过她眉骨处的擦伤时顿了顿,\"你这伤得等会儿再处理。\"话音未落,他已从袖中抖出张泛黄符纸,指尖掐了个懒诀,金红光芒顺着符纸纹路爬满掌心。
\"懒破万法,破!\"
符纸\"唰\"地贴在幽蓝心脏上。
整座神坛突然剧烈震颤,供桌上的青铜灯盏噼里啪啦砸下来,顾清欢本能地护在皮延林身前,却见他仰起脸露出惯常的懒笑:\"没事,震不坏我这把老骨头。\"
心脏表面的黑雾开始翻涌,无数道嘶哑的哀嚎从裂缝中钻出来:\"我们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惩罚我们?圣君说捐出积蓄就能消灾......我把女儿送进圣女阁,他们说这是善举......\"
皮延林伸手按住顾清欢发颤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她染血的手套传来:\"他们没做错,是圣君教用'善'的名义,把信徒的悔恨、愧疚、自我牺牲都榨成了养料。\"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撞在顾清欢心口——她想起十年前灭门夜,父亲的亲兵跪在她面前说\"小姐快走,这是老奴的善缘\",原来那不是忠勇,是被洗去理智的献祭。
幽蓝心脏突然爆出刺目蓝光,金面使者的残躯竟开始重组!
破碎的金粉在空中凝成半张人脸,眼眶里淌出黑血:\"蝼蚁也敢......\"
\"闭嘴吧你。\"皮延林突然翻身坐起,玄案司杂役的破布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
他的瞳孔里浮现金色纹路,额间渗出细密汗珠——这是他动用【懒意燃魂术】的征兆。
顾清欢记得他昨日在偏厅打盹时嘟囔\"系统提示新技能\",此刻才知所谓\"懒意\",原是将他最擅长的\"旁观\"化成了利刃。
\"以我懒意,燃你执念。\"他轻喝一声,指尖金芒如活物般钻入金面残躯。
重组到一半的金粉突然炸开,黑血雨劈头盖脸砸下来,顾清欢拉着皮延林躲到断柱后,却见那些黑血落在地上,竟变成了一张张写满\"捐银\"、\"献女\"、\"断指\"的契约。
\"醒了!他们醒了!\"
殿外传来惊呼。
顾清欢探头望去,那些原本跪在神坛外的信徒正捂着脑袋满地打滚,有个老妇突然扑向供桌,抓起金漆木牌就砸:\"还我女儿!
你们说捐去做圣女,实则是送进窑子!\"
\"原来......原来我一直......\"
净空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顾清欢抬头,见那老和尚正抓着神像残臂往下滑,僧袍被金粉割得破破烂烂,脸上的慈悲早已碎成齑粉:\"我每日念诵的'善',是用信徒的血泪......\"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圣君说这是渡人......原来渡的是他自己的野心......\"
\"住口!\"
赤焰的暴喝惊飞了梁上的乌鸦。
顾清欢这才发现那重伤的护法不知何时爬到了殿门口,浑身焦黑的皮肤正簌簌脱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妖纹:\"就算你们毁了神像,圣君大人的计划......\"
\"计划个屁。\"皮延林从断柱后探出半张脸,拇指和食指夹着张朱红封印符,\"你还是先去大牢里反省个十年八年吧。\"符纸\"咻\"地飞过去,正贴在赤焰眉心。
那护法瞪圆眼睛,身体瞬间被金光包裹,\"轰\"地砸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神坛的震颤逐渐平息。
顾清欢扶着皮延林走出断柱阴影,看着满地狼藉的金粉、契约和信徒们相拥而泣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殿里的空气都轻快了几分。
她正要开口,却见皮延林蹲在瓦砾堆前,指尖拂过一块沾着血的石板。
\"怎么了?\"她凑过去。
石板上的血迹被吹开,露出半枚模糊的印记——是只衔着麦穗的玄鸟,她在玄案司的古籍里见过,那是天工坊的标志。
皮延林捏着石板站起身,懒懒散散地拍了拍衣摆,目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亮:\"清欢,你说这神坛底下,还藏着多少秘密?\"
晨钟恰在此时响起。
顾清欢望着他发顶被阳光镀亮的碎发,忽然想起昨夜他在烛火下画的第三幅图:轮盘碎片落在脚边,身后是初升的太阳。
此刻虽未日出,但她望着他掌心的石板,突然闻见了阳光的味道——那是旧秩序碎裂时,新光穿透裂缝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