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里的黑暗只持续了三息。
顾清欢的火折子“刺啦”一声亮起,昏黄的光映出青石板下黑黢黢的洞口,霉味混着土腥“呼”地涌上来。
她反手按住腰间雁翎刀,刀尖先探了下去:“我先下。”
“急什么。”皮延林摸出块桂花糖含在嘴里,慢条斯理扯了扯皱巴巴的官服,“这密道要是有机关,你当先头可亏了。”说着屈指弹了弹洞壁——石壁传来空洞回响,倒像是人为开凿的甬道。
他歪头瞥了眼缩在阴影里的青阳真人:“掌教不一起?您观里的密道,总该比我们熟。”
青阳真人喉结动了动,道袍下摆扫过青石板,率先跨进洞口:“当年建观时为防兵乱,确实修了几条暗路。”他话音未落,顾清欢已翻腕抓住洞边凸石,足尖一点便掠了下去。
皮延林望着她利落的背影挑挑眉,慢悠悠扶着石壁往下蹭——反正系统今天的签到地点还没到,急什么。
密道比想象中宽敞,三人鱼贯而行。
顾清欢的火折子在前方摇曳,照出两侧石壁上斑驳的朱砂符咒,有些已经剥落,露出下面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皮延林吸了吸鼻子,忽然停住脚:“顾捕头,你闻到没?”
“血腥气?”顾清欢的刀尖在石壁上敲了敲,“越往里走越浓。”
青阳真人的道袍突然发出“簌簌”轻响,他回头时,火折子的光正好映在脸上——额角沁着细汗,原本慈和的眉眼绷成一道线:“前面就是藏珍阁地宫。”
话音未落,顾清欢的火折子“啪”地熄灭。
黑暗中传来“咔嗒”一声,像是机关启动。
皮延林本能地拽住身侧的顾清欢往旁边一扑,身后传来石屑飞溅的脆响——方才站的位置,一根青铜刺从石壁里暴射而出。
顾清欢反手将他按在地上,雁翎刀“嗡”地出鞘:“谁设的机关?”
“李玄风。”青阳真人的声音从左侧传来,火折子重新亮起,映出他掌心的青铜钥匙,“上月他说要‘加固藏珍阁’,原来……”他没再说下去,举着火折子走向前方——那里有扇半人高的石门,门楣上刻着“太一清修”四个篆字,门环却是两只交缠的玄铁蜈蚣。
顾清欢的刀背拍在蜈蚣眼睛上:“掌教,这门?”
青阳真人将钥匙插进蜈蚣嘴里,顺时针转了三圈。
石门发出闷响,缓缓向两侧退去。
霉味裹着一丝清冽的玉香涌出来。
地宫中央的石台上,一颗鸽卵大小的玉珠正散发着幽蓝光芒,像浸在秋夜里的月亮。
珠子周围浮着七盏青铜灯,灯油早已凝固,灯芯却泛着金——那是用金线缠的。
“这就是‘太一遗珠’。”青阳真人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他走上前,指尖几乎要碰到玉珠,又猛地缩回,“前朝术士无尘子的遗物。他曾说此珠能‘封千年事,存万人魂’,只是……”
“只是需要特定的玄功唤醒。”皮延林靠在石门边,闭目养神的模样突然睁开眼——他刚刚完成了今日的签到,系统提示音在识海里响起:“叮!今日躺平签到成功,获得【灵觉增幅】,感知能力提升至洞微境巅峰。”
他的嗅觉突然清晰起来:玉珠的清香里混着极淡的沉水香,和青阳真人道袍上的甜腥不同,倒像……顾清欢腰间那枚镇北将军府的虎符。
顾清欢已经走到石台前,伸手要碰玉珠,却被皮延林拽住手腕:“别急。”他懒懒散散地踱步过去,指尖在珠前三寸停住——灵觉放开的刹那,他浑身一震。
玉珠里有东西在动。
像被风吹散的雾,逐渐聚成影像:铠甲铿锵,火光映天。
一个穿玄铁鳞甲的女子护着襁褓中的婴儿,背后是坍塌的院墙,喊杀声穿透千年时光刺进耳膜。
女子的脸渐渐清晰,眉眼与顾清欢有七分相似,只是更锋利,像未出鞘的剑。
“娘……”顾清欢的声音突然哽在喉间,她踉跄一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娘……”
画面里,女子突然抬头看向天空。
高墙之上,立着个身披黑袍的身影,面容隐在阴影里,却有一道金纹从眉骨蜿蜒至下颌——正是大晋圣君冠冕上特有的“龙鳞纹”。
“叛国?”顾清欢的刀“当啷”掉在地上,她蹲下身,指尖颤抖着去碰虚影,“当年他们说我爹通敌,说我娘……说我娘带着虎符投敌……”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原来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皮延林弯腰捡起雁翎刀,轻轻拍了拍她后背。
他的灵觉还锁在玉珠上,影像继续流转:玄甲女子被乱箭射中左肩,却仍将襁褓塞进暗巷的瓦罐里;黑袍人挥了挥手,一队持玄铁枪的士兵冲进府门,带头的副将腰间挂着太一道的七星纹玉佩——正是李玄风的师父。
“掌教。”皮延林突然转身,目光像刀,“你说这珠子是你祖师所得,可它记得分明是顾家灭门那日的血。”
青阳真人后退半步,撞在石灯上。
灯油簌簌落在他道袍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伸手抚过玉珠:“我父亲……是顾将军麾下的亲卫。”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有泪,“那夜他护着我娘逃出城,自己却……”他的手指在珠上划出一道白痕,“这珠子是他拼了命从火场里抢出来的,说要等顾家后人来取。”
玉珠突然剧烈震颤,幽蓝光芒转为炽白。
顾清欢被晃得偏过头,再看时,虚影里多了个白发老者——他穿着褪色的道袍,腰间挂着枚刻着“无尘”二字的木牌。
“真正的凶手……”老者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还未现身……”
皮延林的灵觉突然刺痛——他感知到千里之外,有极强大的魂力波动。
那波动来自皇宫方向,像蛰伏的巨龙突然睁开了眼。
玉珠的光芒骤暗,虚影“轰”地消散。
顾清欢猛地抬头,抓住皮延林的袖子:“刚才那是谁?”
“前朝术士无尘子的残魂。”青阳真人的声音发哑,他指着玉珠上的木牌印记,“这是他的魂契。”
皮延林没说话,他望着玉珠里渐渐浮现的新影像——金瓦红墙,龙椅上坐着个戴冕旒的身影,冕旒下,一道金纹正泛着冷光。
“啪嗒。”
玉珠表面裂开一道细痕,一丝血红色从裂缝里渗出来,像一滴将落未落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