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倩倩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叶舞又掏出一沓：“再加一万。”
叶舞像在跟谁赌气一般，一沓又一沓，快速往外掏钱，不一会儿，张倩倩的书桌上，便摆满了一沓又一沓红色钞票。
叶舞的动作这才停下来：“二十万，买我不知道的秘密。”
张倩倩不可置信地瞪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惊讶和困惑：“叶舞，你疯啦？就为了十几年前那么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你用钱砸我？”
她转头看向书桌上的红色钞票，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心底的贪婪终于浮现在眼眸里。
这可是二十万！
二十万！
她跟着唐松这段时间，在床上使尽浑身解数，十八般武艺全上，他也不过给她六万。
现在，她只需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能挣二十万！
那事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叶舞不知道罢了。
她一直不说，也只是想气气叶舞，吊她胃口，看她着急罢了。
“你可别后悔。”
张倩倩快速把钱拢起，收好。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坐下，托着腮，看着叶舞，轻笑一声。
“这事，告诉你也没什么大不了。”
“还记得我们划船去萍岛的那次么？”
“你失足落水，是谁救你上来的？”
“班主任啊。”叶舞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是班主任拉你上来，可真正下水救你的人，是薛允博。”
张倩倩语气淡然，说出的话，却如平湖一声惊雷，炸得叶舞脑海一片空白。
“这……这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是薛允博救的她？他不会水啊！而且，那时，他还发着烧！
而且，当时，所有人都告诉她，是班主任救了她！
“那次，你失足落水，当时风很大，船尾又没有其他人，我们第一时间都没听到你的呼救声。”
“还是薛允博发现你不见了，四处找你，才在江面看到你的头在浮沉，他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救你。”
“结果，他却不会水，把你托举上来，自己往下沉了。”
“最终，班主任把你拉上来后，又跳下去把那个笨蛋救上来。”
“他大概觉得很糗吧，明明不会水，还下水救人，给班主任添麻烦。”
“所以这事，他不许我们提，便没人告诉你事情的另一半真相。”
“后来，他妈赶来医院，他也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
“听他妈妈说，我们才知道，原来那天，他还发着烧。”
“要是阿姨知道，她的傻儿子，发着烧，不会水，还要下水救人，你说，是不是得迁怒于你？”
“他连这点都替你考虑到了。”
“想来，那天，他发着烧还要参加春游，也是为了你吧？他又不是多爱团体活动的人。”
张倩倩的一字一句，像带棉花头的针，用力扎进叶舞心里。
是柔软的，也是疼痛的。是酸涩的，也是幸福的。
那个傻瓜……
在跳下水救她的那一刻，他是不是忘记了，自己不会水？
还是，对他来说，她的命，比他自己的更重要？
真是个傻瓜……
叶舞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流不止，喉咙里像卡着一颗融化的太妃糖，甜蜜的糖浆裹着坚果的粗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心脏突然变成一只被雨淋湿的蜂鸟，在胸膛里疯狂振翅，那羽毛上抖落的不知是甜香的蜜糖还是苦涩的雨水。
回忆突然清晰而有温度，像冬夜里突然找到的暖水袋，隔着毛绒睡衣传递着令人眼眶发热的温暖。
冰凉的江水，昏迷时隐隐感受到的宽阔温暖的胸膛，原来，是他的。
当时被江水浸湿的怀抱的温度，如今化作千万只蚂蚁，从记忆的缝隙里爬出来，细细啃噬她这些年筑起的所有心墙。
窗外飘来邻家炖苹果的甜香，混着少许焦糊味。多像此刻的心情，明明尝到命运馈赠的糖霜，舌尖却尝出铁锈般的惶惑。
她没有看见，却仿佛又看见，他为了她奋不顾身的一跃，他用命护她的一念，如今化作漫天蒲公英，落在她荒芜多年的原野上，不知该任由它们生根，还是该害怕这突如其来的生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张倩倩家的，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走在幽暗潮湿的小路上。路边行人稀少，只有昏暗的路灯投射着冷冷的光。
细雨飘下，像一张银灰色的网，罩住了整条空荡的街，淋在她灼热的脸庞上，便化成烟。
她没有撑伞，也不想撑伞，任由冰凉的雨水打在头顶、肩头，仿佛这样就能冷却胸膛里那团滚烫的混乱。
便利店的光从玻璃门里漏出来，在积水里投下一小块破碎的金色。她停下脚步，橱窗里倒影中的自己像一株被雨水打焉的植物。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潮湿的夜风灌进肺部，带着柏油路和远处栀子花混杂的气息。
某种轻盈的东西正从心底浮上来，像沉船里终于挣脱绳索的气泡，可它们撞上现实的礁石，又碎成咸涩的泡沫。
薛允博，你究竟去了哪里？你现在在哪里？
结婚生子了也好，生活得很幸福也好，让我……知道你的消息。
角落中，一个人影冲出来，把沉浸在思绪中的叶舞吓了一跳。
待看清来人，才松了一口气。
是晓萍。
“嗨，这么巧。”叶舞艰难扯出一丝笑，打招呼。
“不巧，我在这等你。”晓萍的表情有些古怪。
“我饿了，去吃点关东煮吧。”
叶舞拉着晓萍进了灯火通明的便利店，要了两份关东煮，两瓶可乐。
两人坐在玻璃窗前，看着窗外淅沥沥的雨幕打在水泥路面，形成一个又一个细小的水坑。
“你刚刚，去了张倩倩家吧？为了问当年你落水的事？”晓萍咬着吸管。
叶舞扬了扬眉：“当年的事，你也知道？”
“那事，很多人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事实上，我最近刚跟人讲过一遍。”
叶舞心里一动，突然明白晓萍说的人是谁。
她喝着丸子汤，面无表情：“这样下雨的夜晚，你专门等在这里，就为了跟我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