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城——
潞城郊外,烈阳高悬。
堤坝修筑工地上。
劳工们袒露着黝黑的脊背,汗水如溪流般肆意流淌。
一个满脸横肉、凶相毕露的监工,正挥舞着手中粗长的皮鞭。
恶狠狠地抽向那些劳作稍有迟缓的劳工。
口中还不停地叫嚷着:“动作快点儿!都别偷懒!”
劳工们敢怒不敢言。
只能默默忍受着监工的暴行。
王康恰在此时赶到这里。
目睹这一惨状。
顿时怒火中烧,大喝一声:“住手!”
那监工听到有人呵斥他,“麻了个巴子的。”
转头看见王康穿着官服。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您瞧我这嘴......”监工挤出一脸难看的笑,“大人。这都是些偷懒的刁民!”
“小的正教训他们呢,好能按时完工。”
王康冷冷地看着那监工,沉声道:“他们一个个累成这样,哪有偷懒的样子?”
“分明是你肆意欺凌!”
那监工一听。
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大人,小的也是着急工程进度啊。”
“上边催得紧!”
“若完不成,小的可担不起这责任呐。”
王康冷哼一声,向前走了几步,“这堤坝修筑本就是辛苦活计。”
“你这般作为,如何能让他们安心劳作?”
“又怎能保证工程质量?”
他环顾了一眼那些劳工,大声说道:“工程进度固然重要,但也不能苛待劳工!”
“他们都是我潞城的百姓。”
“为这堤坝修筑出着力,理当得到善待,而不是你这般打骂!”
劳工们听到这话。
满眼感激。
看向王康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
那监工见势不妙,只好开口道:“大人,小的知错了,还望大人恕罪。”
王康没再理会他。
而是温和地冲劳工们说道:“各位乡亲,你们受累了。”
“这堤坝关乎潞城安危。”
“大家辛苦些,待修筑完成,我王康定不会忘了大家的功劳。”
说罢。
他便踱步走向那建了一半的堤坝前。
王康看了看,眉头渐渐皱起。
他伸手敲了敲坝体,心中暗觉不妙。
随即。
他拿起一把铁锹,向坝体凿去。
只几下。
那看似坚固的堤坝便哗啦哗啦地脱落了一些碎石下来。
监工见状。
快步走上前来,壮着胆子问道:“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王康没搭理他。
径自蹲下身子,顺手抄起一块掉落的石块看了看。
心中的不妙更甚!
他面色凝重,起身朝着存放物料的地方走去。
那监工忐忑地跟在后面。
按照规制,堤坝修建应采用质地坚硬的青石或卵石。
可眼前这些石料石面上裂痕隐现。
用手轻轻一掰。
便还能掰下一些碎渣来。
明显是质地不佳的劣等石料。
王康面露愠色,快步走向木料堆,入目之处,更是令人揪心。
只见木料或弯曲或纤细,有的甚至已被虫蛀出密密麻麻的孔洞。
仅有寥寥几根尚算完好。
却也是杯水车薪。
王康的脸色愈发阴沉,转身冲身后那监工骂道:“你这监工是怎么当的?!”
“如此偷工减料!”
“这堤坝怎能抵御水患!”
“一旦洪水来袭,堤坝决口,你可担得起这罪责?”
那监工被王康骂了个狗血淋头,心里暗恼。
却又不敢发作。
支支吾吾道:“这物料采买都是上面程监事管的,小的只是负责监督这些劳工,其他的实在是不知情啊......”
“程监事现在何处?”王康声色俱厉地问道。
那监工朝着远处的营帐指了指。
王康径直朝着营帐大步走去。
刚来到帐前。
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女子清脆的娇笑声。
王康面色一沉。
一把掀开营帐门帘。
只见程监事满脸通红,眼神迷离,正搂着一名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子。
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酒。
杯盘狼藉间两人肆意畅饮。
好不快活。
王康只觉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大喝一声:“程监事!”
这声音犹如炸雷。
在营帐中轰然作响。
那程监事正沉浸在酒色之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吓得一哆嗦。
怀中女子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程监事慌乱地推开女子。
待看清来人是王康后,起身整了整衣衫,“王主事,您怎么来了?”
王康怒目而视,质问道:“堤坝修筑工程关乎潞城万千百姓的身家性命。”
“你身为监事,却在此寻欢作乐!”
“如此行径,是渎职!是犯罪!”
王康照实将物料劣质之事说出。
可程监事听了却并没多大反应:“王主事,您有所不知。”
“这工程经费本就有限。”
“能采买到这些物料已属不易。”
“您又何必在此吹毛求疵,多生事端呢。”
王康在来潞城之前,仔细研看过关于堤坝修筑的朝廷拨款与各项支出明细。
分明记得那款项数目甚是充裕。
足够工程顺利开展且尚有余裕。
王康紧盯着程监事道:“经费有限?”
“怕不是有人故意选用劣质材料,又以高价入账,将差价给私吞了去吧?!”
程监事听到王康的话。
脸色骤变。
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但随即又强装镇定,呵斥道:“王主事,你可不要仅凭臆想就污蔑朝廷命官。”
王康冷笑一声:“这物料的品质如此低劣,与朝廷规制相差甚远,你如何解释?”
程监事支支吾吾,难以应答。
王康继续说道:“我定会将此事上报朝廷,是否污蔑,到时一查便知!”
“哎哎哎......王主事,只要你不追查此事......”程监事试图以利相诱,“我可向上头举荐,保你仕途亨通!”
“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王康义正言辞道:“我身为大齐工部主事!”
“受朝廷俸禄,食百姓膏粱!
“定不会与尔等同流合污!”
虽说王康在官阶上高程监事一级,可程监事背后的势力,给予了他莫大的胆量与底气!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他抬起下巴,威胁道:
“王康,你何必多管闲事!”
“这背后多的是你惹不起的存在!”
王康听后,心中怒火更盛:“我王康只敬畏天理公道!”
“尔等硕鼠,只知中饱私囊,视百姓生命如草芥,实在令人不齿!”
言罢。
王康拂袖而去。
独留程监事在营帐中气得暴跳如雷,恼羞成怒地将桌上的酒杯扫落在地。
酒水溅湿了他的衣衫。
却也无法浇灭他心中的愤恨。
良久。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跌坐在椅子上,修书一封送往了上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