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孤竹村并非村子,而是一座座农林牧副渔全能,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的城池。
五千年前,大平太祖南征北战,游蜀的大势力被清理至西荒。一些来不及赶上大部队的游蜀遗老,被大平铁骑纵横分化,形成了一个个孤岛,最终演化为孤竹城,不与外界来往。
兵力有限,大平并未刻意追求攻杀殆尽。既然孤竹城自我封闭,便不在其身上下过多功夫,转而集中兵力北上,应对当时在大平北部虎视眈眈的秦、商二王朝。
约一千五百年前,平峰二百二十四年,大平和帝施仁政,兴民生,削减了大平军队的数量。由于大平以军立国,巡逻等日常事务皆由军方负责,此次改革不可避免地削减了大平日常防护的能力。
正是在这个背景下,部分以流喀城为代表的孤竹城开始打开城门频繁活动,串联阴谋。他们以敬天教团的名义哄骗了不少大平百姓入城,自身不断壮大。
平峰五百二十四年,大平官方意识到这一点时,发育了三百年之久的孤竹城的势力已然犹如风吹火长般,一发不可收拾,隐隐有连城封国之势。和帝动员文武百官,用了近百年的时间对孤竹村进行集中歼灭,战无不胜的大平铁骑又一次护卫了世间安宁。
这是一般秘史中所记载的内容,稍有实力的家族都能搞到,但却并非全部的真相。
李闲看着手中的资料,千百年前的那段往事在他眼前缓缓拉开帷幕。
平峰二百二十四年至平峰四百年的内容同一般秘史差不多,均是和帝改革军制与敬天教的兴起。但从平峰四百年开始,故事的走向就开始发生变化。
平峰四百年,原先以劝说的方式吸纳教众的敬天教,开始以强迫、绑架等形式勒索大平百姓加教入城,导致大量村庄、城镇被孤竹城吞并,敬天教的规模也愈发扩大。
听闻这般消息,稳坐听天殿的和帝震怒,火气引动阴云,在安和城上空卷积了半个月的雷霆。大平铁骑奉命出征,预备踏平敬天教,荡平众城。
然而,这场明显应当呈倾轧之势的内部战争却足足进行了一百二十四年,且寸功未建。至于原因,便是地处东部的流喀城中,不知怎得,竟出了一尊贤人。
流喀贤人威势浩荡,借天威以令星辰,生生以一人之力,阻住了百万雄师。
众孤竹城见大平对其束手无策,行事更加放荡嚣张,竟是打出了“光复道统”的口号,以流喀为都城,欲重建游蜀王朝,定名后蜀。流喀贤人的故姓封,也成了后蜀的贵族姓氏,凡遇封族,活物必须叩首跪拜。
如此行径,令大平朝野惊愤异常。
平峰四百七十六年,大平一十八君子与六大德将联手杀向流喀城,欲共斩流喀贤人封子,以正人间大道。
然而,流喀村外,黄河之畔,封子只手镇压六德将,威势摄跪十八君子。闲庭信步中,撕裂众人头颅,抛洒向黄河。君子与德将的清清之血,将浊水混浑的黄河染得一片暗红。
那天的封子,拿了最后一名君子的头颅向自身倾洒,长衫被鲜血浸透,发梢至发尾均是血污。他仰天长笑,看起来,仿佛人间魔神。
那一天,大平平山县下了好大一场雨,冲洗着洒在林叶上的交织着道理与神武的血痕,似是恸哭于君子与德将之壮烈。
敬天教抓俘的大平百姓越来越多,不称他们心意的,男为奴,女为娼。那时的流喀村——或者说流喀城——上层夜夜笙歌,酒池肉林,以活人为玩物;下层则被严刑峻法所控,成为上层宣泄的工具。一时之间,大平人人自危。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平峰五百二十四年。
那天,敬天教再次屠掉了一座拒不入教的城池,将众守丞与监城的头颅一并削下,串在城门上,以显自身威势。他们沉溺在杀戮的快感中时,一个不知来路的青年人手持一杆黑枪,站在了他们面前。
青年人长发高束,眉目紧皱,看上去弱不禁风,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愤怒。
当天夜里,震雷般的轰鸣声在陈江镇外的长城之畔不断传来。李闲手中的资料如此记载道:
“一颗颗星辰随着轰鸣声自天上陨落,却不见半星尘土荡起。”
“黄河之水滔滔,倒流入空中,似是升起的烟花;再从云中垂下,宛若落九天的银河。”
“遥遥在千百里外的海子,鼓起阵阵浪潮,翻涌出千百丈的威势。”
“陈江镇的青山,好似转了个面,看向战场。”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哪怕是记载这段文字的人,也没有给出答案。
只是在文字末尾,写了一句话:
“那夜之后,封子先祖和那个青年人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再往后,便是同大平大户人家所熟知的秘史一般无二了。没有贤人坐阵,敬天教仅余的君子、武将根本阻不了出离愤怒的大平铁骑。百年时光,负隅顽抗的众孤竹城被大平一一荡平,鱼肉百姓的教首被斩首示众。
孤竹城往日盛况不再,只留下几个隐姓埋名的孤竹村在世间苟延残喘。至于罪孽最为深重的流喀城,封姓众遗老被和帝亲自赦免。
文中记载了和帝的原话:“用淤虫卵堵死他们的神府,留好他们的长生桥,朕要让他们受千百年的噬心之痛。”
如此事迹,竟然也在时间的沉淀中被归为历史的尘埃。
“那个青年人,应该就是裴掠火的先祖了吧?好像那个老畜牲称他为裴去病?”
李闲叹口气,合上书本,将之收入囊星,口中喃喃自语:“神府被堵死?怪不得那老畜生身为修士,还得依靠肉眼辨人。”
“不过那老东西怎么还能运转法力呢?”李闲越想越深入,满脑子都在推算老人的实力:“既然是封族后人亲自记载的,应当是不会作假。也就是说,他的如今情况应该是与我大差不差,只是以前学的部分手段能勉强应用而已。”
“真实实力应当勉强比江旬强上一些,恐怕远不如陈桃枝。”李闲越是估计,越是信心倍增,“他能屠戮裴家村众人,靠的不过也是仙体对凡体的碾压罢了。”
“作为同裴家先祖一同征战封子的武器,去尤的强度应该足够破开他的防御,将他彻底击杀。”
想到裴家村村民的悲惨遭遇,李闲的眸光不由得冷了几分。
我现在能靠的,就是他对我体质的轻视与大意,一击得手。若是让他反应过来,我必然会被他的法术所禁锢。
李闲强迫自己冷静,心中不断思忖,为下一步制定规划。
只有一次机会!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想到这,李闲抿了抿嘴,心中难免有些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将紧张勉强压下。
“那就走吧。”李闲给自己鼓劲似地自言自语道,而后便站起身子,准备离去。
在离开之前,李闲在确认了没有什么机关后,便将装满草药的柜子收入囊星:“虽然一时看不出门道,但能让这老东西放在这么靠里的位置,想必也是好东西。”
估摸着时间已经过去了小有一刻钟,李闲不再耽搁,快步回转,连来时让他垂涎的财宝也没能使他留步。
多亏了李闲最后的果断,他没有被老者堵在地下密室之内。当他上到地表的里屋,甚至还没来得及合上机关时,便听到外屋的大门传来吱呀的声响。
出去多时的老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