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尘柱前,李闲闭目养神。
今日的降尘柱空荡荡的,让李闲有些不适应。要知道平日里,这里可是人声鼎沸,挤满了中转的旅者。马喷鼻声、小孩的哭闹声、家长的训斥声、商贩的叫卖声……种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几乎要将棚顶掀翻。
李闲看看日头,原本初升的太阳已经向上游走不少距离——自己已经在此等了半个时辰了。
说是辰时,但要接特派车马毕竟要接附近村镇的兵卒,需要稍微等待一会儿也是情理之中。
没有其他法子,李闲只好在这安静的降尘柱继续等着。
正当李闲默默回顾典籍上的内容时,辘辘的车轮声终于打破了这折磨人的寂静。国道远处,一阵尘土纷纷扬扬。
军中的马车终于到了。
车马停稳,李闲眯眼以规避溅起的尘土,顺势打量了一番。
军队的车马外观上和一般的车马并无太大差异,但是整体更大,具体的材料也显然更加精良。先不提车架由木制转为铁制,单单就跑车的四匹宝马就已经高出寻常马车几个档次。
“城墙守卫李闲?”马车夫坐在车板上,盯着手中的名单斜眼瞥李闲。
“正是,”李闲连忙夹肩立正,回应道,“本该昨晚前回去,但临时有事请假,拖到今日。”
“昨晚你想回也回不来,”马车夫收起名单,鼻子哼一声,冲身后扬扬头,“道路戒严,如今还能跑的只剩下我们军车。上来吧。”
李闲道一声谢,从车后的空处上车。
“驾!”看来陈江镇只有李闲一个人要接,他上车还没来得及坐下,车夫就已经甩鞭发车了。
安静的国道上再次扬起一阵尘土。
……
车上已经有三名士卒,看来彼此熟悉,正在相互编排些上不得台面的段子。李闲向他们点头示意,寻位置坐好后,默默听着,没有参与到谈话中。
“你这小子还真是有趣,都参军入伍了,还背着个书箱,军中哪有时间给你读书啊?”一个壮一些的士卒看到李闲身边的书箧,立即来了兴致,把话题引到沉默不语的李闲身上。
李闲心霎时间提起来,但表面上只是笑笑,说道:“李先生赠我的,家中没处放,带到军中权作杂物箱用。”
“陈江镇的李先生?那可了不得,我听说陈江镇的李先生可是位神仙哩。昨天,你们那里的天上有没有柳絮飘扬?我们村可是飘了一上午。这附近可就李先生一家栽柳的……”汉子自然不会深究李闲的话语,把话题扯到李先生身上去。
“还好应付过去了,”见话题转变,李闲暗松一口气,心想,“不过这汉子说的的确是个问题,哪有守卫挎个书箧到处走的。只顾着掩人耳目,反倒成了注意——得找个地方将囊星收起来才是。”
“你们听说没,前晚黄河口决堤,把沿岸的住户淹了七七八八。”聊过李先生,一名看上去有些敦实的士卒开口。
“四月同天头一晚吗?”最靠前那个高个子士卒接话,“我当时正在隔壁家院子里喷阔。抬头一看,给我们都吓了一跳。嬷嬷说是天神的珠子不小心洒出来了,让我们都回去休息,不要被天神的余怒波及了。”
“那你嬷嬷说的倒是挺对,”壮汉子家境好些,知道些情况,“那晚黄河淹岸之外,国道上奔走的马车连人带车都消失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说着,壮汉子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说不准就是天神作怒呢。”
“什么天神作怒,”前面的马车夫终于听不下去了,“官方调查还没清楚之前不要乱揣测,要是造成恐慌,你家里人可保不住你的头。”
“聊天嘛,我乱说的,我乱说的。”马车夫在军中的地位不低,被训斥的壮汉子不敢驳斥什么,只是讪讪地辩解。
“这次淹,听人说好像是从海尽推到黄河的。”敦实相貌的士卒还是会做人,赶忙把话题拉回到涨水上,“陆地范围直接被海尽侵蚀了十里。小些的沿海村镇,比方说最东部沿海的滨海镇,直接被海尽吞掉了。靠内地一点的人家倒是好运,见海水高涨就赶紧跑,竟然真活下来了。”
“活下来就好。那他们现在怎么办?”高个子被引起了好奇心,连忙追问。
“还能怎么办,在旁边的威海城领官府救济过活呗。”汉子声音闷闷地接话,少了些刚才的神气。看来被马车夫训斥,还是让他有些挂不住面子。
高个子也不知道再接些什么,只好叹了口气。
见无人言语,敦实士卒也住了口。
马车在马车夫的驾驭下疾驰,再加上接人只需在特定地址停车即可,到达城墙前时,竟比平时少用了半个时辰。
“城墙守卫们,可以下车了。”马车夫停稳车马,开口对后面坐着的七八个人说道。
听得此语,李闲同两个士卒一同站起——城墙守卫就他们几个,那些士卒还要再往远处跑些。
下了车,李闲找个由头挥别了两位本可以同行归队的守卫。
背起书箧,他寻个僻静处,看看周围,借着四下无人将囊星化为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这下便好了。”李闲长舒一口气,这才终于放心,向着自己的小屋方向走去。
路上,几名在军的守卫行色匆匆地路过,看上去满目愁容。
自己不在这天,城墙处发生什么了?怎么各个愁眉苦脸的。
李闲有些纳闷,但这不耽搁他赶路的步伐。
“小黑崽?”李闲低头闷走,被后面的一声叫住了——是穿戴好的郑阡正在往城墙处赶。
“这次回来怎么什么也没带?往常你不总要装一两本书的吗?”郑阡追上李闲,狐疑地询问。
“有完没完啦兄弟!”李闲在心中狂叫,这也能逮到破绽的。
“上月拿得多,没读完。”李闲不动声色地讲。
“哦。”郑阡不疑有他。
毕竟李闲为了省些铜板,自己住在个小茅草屋里,郑阡怎么知道他屋中的真实情况。
“回来安顿一下就到训练地点集合,陈伍长有命令要宣布。”郑阡本来就是要去城墙下的茅草屋通知李闲,这下倒省了他一番功夫。
“好的郑哥,我收拾好就过去。”李闲回应道。
郑阡点点头,加速离开了——他同李闲这个书呆子本来就没什么话讲。
李闲见郑阡离开,倒是乐得清闲,继续向住处走着。身边来往的士卒各个满面愁容,唯有他面色如常。
看来是和自己还没听到的命令有关了。
希望宣布的不是什么太坏的消息。
李闲暗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