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恒特意为他准备的。
意识到这一点,顾沅甫的心颤抖了起来。
阁楼不大,小小的空间,凌乱又有序,很温馨也很有安全感。
书柜里放着各种漫画,展示柜里是各种动漫的周边、乐高,还有很多老款的游戏机和碟片。
屋里的懒人沙发旁边,是一箱绝版的汽车模型——是他小时候从没有拥有过的东西。
在安家,虽然安爸爸和安妈妈对他很好,但他要懂事,不可以随便要东西。
回到顾家,顾和光也不允许他玩和学习无关的东西,他说那是“玩物丧志”。
顾沅甫捧着模型,想象苏恒是怎么把它们搬上来的,她一定累的面红耳赤,喘着粗气赖在毛绒绒的地毯上不想起来。
他的唇角不自觉的弯起一抹弧度。
放好模型,一转身,看到房间正中央的矮桌上,摆了一个宝蓝色的盒子,用同色系的缎带系着。
缎带下面压了一张字条:沅沅要到帐篷里去看哦。
墙角有一个小帐篷,里面悬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地上铺着舒适的软垫和靠枕,周围散落着各种毛绒玩具和模型。
他抱着盒子钻进帐篷,窝在对他来说狭小的空间里。
拆开缎带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莫名的怦怦直跳。
缓缓打开盒盖,最上面的,是一本麻布的手作书,封面上写着“妈妈的手工书”。
他屏住呼吸翻开,第一页是一张做旧泛黄的出生贺卡。
彩色字体充满童趣:[亲爱的宝贝,今天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妈妈想告诉你——你被深深的爱着。]
最下面有一行小字:你没有的,我补给你。以后,你会有很多很多的爱,多到用不完。
“苏恒……”顾沅甫呢喃着。
第二页是一张出生证明。
上面是手绘的婴儿脚丫印,旁边写着:[护士说,你哭的声音很柔和,将来一定是个温柔的人,她猜对了。]
第三页,有一个固定的小试管,里面是红色的液体和银粉,在昏黄的小灯下闪着光。下面还有一缕头发,旁边写着:
[脐带血和第一缕胎发,现在给你补上。希望你以后健健康康。]
难怪有一天她悄悄从他的头上剪了一缕头发。
他当时佯装睡着,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拽进怀里,借着偷他头发的由头,欺负了她好久。
后面的每一页——有考试成绩单、家长会通知单、三好学生的奖状、运动会的奖状、病历本,还有睡前故事的插画……
这些可爱的文字和图画,都是苏恒一笔一笔做出来的,她瞒着他,不知道做了多久。顾沅甫的眼睛酸胀,视线已经模糊。
最后一页,是一张监护人证明——
姓名:顾沅甫。
监护人:苏恒。
有效期:从你愿意被爱的那天开始,直到永远。
泪水终于无声的落下。
她一直都理解他心里最介意的是什么。
她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努力抚平他童年的创伤,弥补他缺失的母爱,帮他和父亲和解。
她甚至找到顾和光,请他给顾沅甫写了一封信——顾沅甫拿起那封沉甸甸的信,颤抖着拆开。
厚厚的信纸有好多页,上面是顾和光遒劲有力的字体:
[沅甫: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已经不再需要我的道歉了。
……
那些年,我总用‘顾氏继承人’的标准苛责你,却忘了那时候的你最需要家人的关爱。
你十五岁那年,完成了大学的所有课程,我不是不想夸你,只是怕你骄傲。但是你知道吗,我为此高兴了很久。
……
爸爸爱你,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对不起,沅甫。
还有,谢谢你,愿意成为这样的你。]
这是顾和光第一次对他袒露心声,是苏恒让这些可能永远都不会说出口的话,传递到了他的心里。
“宝宝……”顾沅甫按着右肩,那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疼的他眼前一片迷蒙。
他缓了好久,才终于拿起盒子最下面苏恒给他写的字条:
[小时候没人哄你睡觉,现在换我每天给你讲晚安故事。
[你从前不能任性,以后在我这里,可以做任何幼稚的事。
[在我这里,你可以脆弱,可以偶尔不想当大人,你有重新做小孩的权利……]
顾沅甫抱着书蜷缩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他恐惧失去苏恒——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就像无法想象自己再次回到那个黑白的世界。
同时,他又愧疚于对乐悠的背叛。
两难之间,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最残酷的惩罚,不是失去所爱,而是被命运逼着,亲手衡量哪一份爱,更痛彻心扉。
苏恒坐在民政局的长椅上,她不知道顾沅甫的痛苦。
她以为,他终于得偿所愿,能和白月光在一起了。
他应该会很开心吧。
苏恒以为自己会恨他,可是她偏偏恨不起来,她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幸福。
她自嘲的笑了一声,真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圣母。
她笃定顾沅甫一定会来,他怎么能让心上人受委屈呢?
这个顾太太的位置,他一定迫不及待的想给安乐悠腾出来。
他想要,那她就成全他。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今天大概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民政局大厅里人来人往。
看着拿到红本本的情侣脸上洋溢的幸福,苏恒竟想不起去年他们领证时,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一年的时间很慢,慢到让很多事变得久远而模糊。但是它又很快,快到她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要从他的生命中退出。
她独自在长椅上等了好久,久到大厅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工作人员要午休了。
她才透过玻璃看到一个人走近。
旋转门映出来人挺拔的身影,她抬头看去——
黑色的西装,锃亮的皮鞋,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苏小姐,我是顾总的代理律师,顾总授权我来办理离婚的相关事宜。”
苏恒低头看着律师递过来的授权文件——
原来,他竟绝情到连离婚都不亲自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