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复宠的消息对年世兰来说可是个坏消息。
翊坤宫——
年世兰在暖阁里来回踱步,裙裾来回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她指尖死死掐着一方绣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其绞碎。
“甄嬛——”她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她怎么就不去死呢?如今竟又复宠了!”
余莺儿慵懒地倚在软榻上,指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一串新得的珊瑚珠链。她看着年世兰暴怒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华妃娘娘,”她声音轻软,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臣妾之前就和您说过的,太后她会阻碍您的。”
年世兰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
余莺儿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您看看,太后将皇上召去了寿康宫说话,回头皇上就将后宫那些冷落的人宠幸了一遍。”她眸光流转,声音愈发轻柔,“这回甄嬛还成功复宠,这是冲着谁来的?”
“太后这就是冲着您来的。”她一字一顿,如同淬了毒的针,“她们分去的时间,不都是娘娘您的时间吗?”
年世兰胸口剧烈起伏,护甲深深掐入掌心。她脑海中浮现太后那张总是带着慈悲笑意的脸——那个老虞婆,表面上对她如何满意,背地里却处处与她作对!
“臣妾和您投缘,”余莺儿起身,缓步走到年世兰身边,指尖轻轻搭上她的肩膀,“臣妾不会害您的。”她贴近年世兰耳畔,“可别人……就不一定了。”
年世兰眼中戾气暴涨,她猛地拂袖,将案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哗啦——”
瓷器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如同她此刻濒临崩溃的理智。
“本宫哥哥如今回宫了,本宫倒要看看,”年世兰冷笑,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如今宫里本宫不能拿太后如何,太后娘家可经得起年家的针对!”
余莺儿退后一步,看着年世兰暴怒的样子,满意地眯起眼。
————
景仁宫西暖阁内檀香袅袅,安陵容端坐在绣墩上,手中捧着一盏清茶,茶水温热,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低垂的眉眼。
“娘娘放心,嫔妾明白。”她轻声应着,声音柔顺。
这个时候珠帘轻响,甄嬛缓步而入,作为已经投入宜修麾下的人,她复宠后自然也要来感谢宜修的。
一袭素净的藕荷色旗装,发间只簪一支银钗,虽不施粉黛,却仍掩不住那股清丽脱俗的气质。
她抬眸看见安陵容,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垂下眼帘,福身行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安常在请安。”
这个安甄嬛请的很是憋屈,风水轮流转,这次她是没有封号末等的答应,而安陵容是安常在,甄嬛只能恭恭敬敬地请安。
安陵容目光在甄嬛低垂的脖颈上停留了片刻。
——曾几何时,高高在上的甄家姐姐,如今也要对着自己低头行礼。
这个念头让安陵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仿佛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隐忍,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补偿。
“平身吧。”宜修端坐主位,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安陵容放下茶盏,起身快步上前,亲热地扶起甄嬛:“姐姐对我何必这般客气?”她声音轻柔,眼中却闪烁着微妙的光芒,“如今眉姐姐遇难,宫中妹妹就只和姐姐关系最好了。你我以后还要相互依靠的,你我之间千万别客气。”
甄嬛抬眸,对上安陵容看似真诚的目光,指尖微微收紧。她如何看不出安陵容眼中的得意?但此刻的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有底气的甄嬛了。
她强压下心中的难堪,唇角扬起一抹浅笑:“那我就不和陵容客气了。”
安陵容笑意更深,拉着甄嬛坐下:“姐姐今日这身衣裳真好看,虽素净,却衬得姐姐越发清丽了。”
她目光扫过甄嬛简朴的装扮,意有所指,“只是姐姐如今也得了皇上的看重,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姐姐也要打扮得靓丽些。不如妹妹回头让人送几匹云锦给姐姐?”
甄嬛面色不变,轻声道:“陵容有心了。只是我如今刚刚解禁,实在不宜穿得太招摇。”
“姐姐说得是。”安陵容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宜修将二人的交锋尽收眼底,唇角微勾。她不需要底下的人相亲相爱,这样互相牵制,反倒更合她意。
“甄答应,”宜修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也带着威严,“本宫怜惜你,所以才在太后那里为你说情。如今你恢复圣宠,可不要辜负本宫,再冲动行事呀。”
甄嬛刚坐好又起身跪下:“嫔妾谨记皇后娘娘的教诲,定会好好伺候皇上,不再肆意妄为。”
宜修满意地点点头,指尖轻轻抚过腕间的翡翠镯子,温声道:“你是个聪明人,本宫一向最看重懂事的。”
她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在甄嬛身上停留,“这宫里啊,最忌讳的就是恃宠而骄。有些人得了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殊不知皇恩浩荡却也最是无情。”
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继续道:“你与旁人不同,是读过书的,该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如今华妃势大,连本宫都要避其锋芒……”
说到这里适时止住,转而露出慈和的笑容,“你也知道华妃脾气不好,曾经……我们不说这些伤心话了,不过你放心,如今你既在本宫这里,本宫自然会护着你。”
甄嬛垂首敛目,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娘娘教诲,嫔妾铭记于心。日后定当时时谨记本分,绝不敢忘娘娘提携之恩。”
“好孩子,别跪着了,起来吧……”宜修伸手虚扶了一下,“你与安常在都是本宫看重的人,你们姐妹和睦,本宫也欣慰。”
她话锋一转,语气忽然严肃了几分,“只是有句话本宫不得不说,皇上近来对华妃多有纵容,你复宠后更要谨言慎行,切莫与她正面冲突。有些事……来日方长。”
甄嬛心头一凛,立刻领会这话中的深意。她恭敬道:“嫔妾明白,一切但凭娘娘做主。”
宜修这才真正露出满意的笑容,朝剪秋使了个眼色:“剪秋,把本宫给甄答应准备的赏赐拿来。”
珠帘轻晃,剪秋带着两个身着青缎比甲的丫鬟缓步而入。两个丫鬟手中各自捧着朱漆托盘。
一个上面整齐叠着三匹流光溢彩的云锦——一匹是雨过天青色,一匹是海棠红色,还有一匹是月华银白色,在透过窗棂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另一个托盘上则放着一个紫檀木雕花首饰匣子,匣子半开着,隐约可见里面躺着几支精致的簪子。
宜修对着甄嬛温声道:“安常在方才说得也对,人靠衣裳马靠鞍。本宫赐你一些布料首饰,你回去后好好打扮,皇上看了也高兴。”
甄嬛望着眼前华贵的衣料,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再次起身,缓缓跪下,额头触地:“嫔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起来吧。”宜修抬了抬手,“只要你记住本宫今日的话,好好服侍皇上,这些东西算什么?日后有的是更好的。”
安陵容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唇角扯出一丝笑容,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勉强:“恭喜姐姐了,很得皇后娘娘看重。”她目光扫过那几匹华贵的云锦和精致的首饰匣子,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看着皇后对甄嬛的看重,安陵容很是酸涩,她不明白为什么皇后这么看重甄嬛,明明她此刻比甄嬛位份更高,她比甄嬛不应该更有优势吗?
宜修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露出一副疲态:“你们跪安吧。”
两人从暖阁退出,浣碧和流朱正在廊下候着,见她们出来,立即福身行礼:“奴婢给安常在请安。”
浣碧低垂着头,眼中却满是不忿。曾几何时,安陵容不过是个怯生生跟在她们小主身后的小答应,如今却要她们行礼问安。
可眼下她们位卑言轻,只能忍着。
安陵容目光在浣碧身上停留了一瞬,唇角微勾,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起来吧。”
她转头对甄嬛柔声道:“姐姐,妹妹先行告退了。”说罢,扶着宫女的手转身离去,背影纤细却透着几分刻意挺直的傲气。
浣碧和流朱接过皇后赏赐的布料和首饰匣子,跟在甄嬛身后向外走去。待离景仁宫远了,浣碧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安常在如今倒是神气了,不过是个常在,摆什么架子!”
甄嬛没有接话,只是静静走着,目光落在远处宫墙上的一线天空。
流朱轻轻扯了扯浣碧的袖子,示意她慎言。浣碧抿了抿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沉默地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甄嬛忽然轻声道:“这宫里的路,还长着呢。”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浣碧和流朱对视一眼,都没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