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冷硬的穿堂风扑面而来。徐振国在前方几步处突然停下，背对着林悦，宽厚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平复着什么。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落在他花白的鬓角上，映出一圈光晕，却驱不散那份沉重。
“徐书记……”林悦上前半步，声音里有理解，也有担忧。
徐振国猛地转过身，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深处，会议室里的雷霆怒火已经褪去，沉淀下的是一种更深切、更沉重的疲惫和痛楚。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那只刚刚拍裂会议桌的手掌，此刻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按在林悦的左肩上。那力度让林悦感到一阵微微的麻痹感直透肩胛，仿佛不是按在皮肉上，而是按在了她肩负的责任基石上。一种无需言语的托付和信赖，通过手掌的温度和力道传递过来。
“林悦……”徐振国开口了，声音沙哑低沉，像是粗粝的砂纸擦过钢铁，“今天会上那些话，不是场面话。有些坎，在心里头……它迈不过去啊。”他用另一只手用力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张明远跟我并肩的时候，你还没毕业呢……覃枫那小子，多精神的一个人……”他的声音梗了一下，眼神飘向窗外灰霾的天空，里面是化不开的悲恸，“钱，可以再挣。项目，跑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可这些同志的命没了，被当牲口一样害了……要是最后连个水响都听不到，连个交待都讨不回……我这心里头，疼啊！”
他深吸一口气，那吸气声悠长而沉重，仿佛要将所有的压抑都压进肺腑深处：“那个钟伟国……初来乍到，不知道南港底下的浑水有多深多凉！不知道我们为了掀开这冰山一角，付出了多大代价，顶着多大风险！他想的……也许没错。但我们这些人，站在这里，有些底线绝不能松！”他目光骤然回视林悦，眼神像淬火的钢，锋利而决绝，“查！查到底！书记点给你的侦查方向，就是指向‘金先生’最犀利的锥子！书记给纪委的点拨，也是深挖蛀虫的尚方宝剑！哪怕是天罗地网只给咱们打开了一道缝，我们也要变成最细最锋利的针，给我狠狠扎进去！捅穿它！”
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几乎要捏进林悦的肩骨里：“尤其是那个‘金先生’！必须把他给我揪出来！扒开他的画皮！这条断掉的线，你务必给我接上！”他喘了口气，目光沉沉，“下午我去医院看覃枫，这小子虽然没醒，但总得去……你在队里把下一步摸排的重点理清楚，硬骨头在哪？怎么啃？需要省里哪个部门协调打通关节的，直接报给我！”
林悦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战士受命的沉静与坚定：“明白！徐书记！您放心！”
没有更多的语言，在那条空旷而光暗交织的走廊里，省委书记和公安厅长交换了一个无声却坚如磐石的目光。杨建国那幽灵般的断点，省长那裹挟着庞然经济压力而来的叫停，并未使前进的脚步有丝毫迟滞。相反，在权力与原则、发展与公义激烈碰撞的冰与火之中，那柄指向深渊的审判之刃，被淬炼得更加森冷、更加锐利、更加一往无前。暗夜，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