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知道咋回事,但是田秀娥明白。
这些年,齐老蔫偏爱齐凯和齐牧,唯独对老大有愧。
是田秀娥一直爱着齐崖呵护着齐崖,才能让这个家不那么零碎。
齐老蔫不是不知道当大哥的苦,但是他一直觉着二小子还小,能力也不及大哥。
所以多护着一些没毛病。
这么多年也没出什么问题。
直到刚刚母亲那口嫌弃的黏痰,和那句“遭瘟的一家”。
算是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原来不是没问题,而是田秀娥这个优秀的女人,一直在用她的方式维系着,这才看似和谐美满。
所以他这句迟来的谢谢,终于说出了口,只说给田秀娥听。
却不愿给任何人一个解释。
齐牧脑子活,看了一出戏后,也有感而发。
当大哥的都是两面被插刀,得不到一丁点好……
他拍了拍齐崖的肩膀。
“哥,谢谢!”
齐崖更懵了。
自己啥也没干啊,不就扛个土豆吗?
谢我干啥?
赵美洺没说谢,却对着齐崖点了点头,追着娘俩进屋去了。
只留下齐崖皱着眉头,借着月光站在院子里挠头。
“我咋了?我干啥了?中邪还传染吗?”
说完打了个激灵,连忙双手合十对着四周拜了拜!
“今晚上,请的仙儿就到了,你哪来回哪去,别跟着我啊!家里可全都指望着我呢,阿弥陀佛……”
……
齐牧回到主屋,看见齐老蔫一直在抽汗烟。
这烟他平时舍不得抽,只有扛不住生活的重担的时候,才拿出来抽两口。
要么就是碰见难事儿了才抽这么几口。
他打量着这间父亲留下的祖屋,眼里满满的回忆,也充满了哀伤。
每个角落都有父亲教育他的记忆。
那一幕幕似是印在他脑子里那般清晰。
可回忆的越多,心里越凉。
直到一根香烟递到了他的面前。
带过滤嘴的香烟!
长白参!
红顶白盒,精品烟啊。
齐老蔫瞧见下意识地愣了愣。
“爸,抽这个吧!”
齐牧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点上扬的愉悦。
他抬头看去,却见齐牧正朝着他笑,眼神干净纯粹,透着一股子精明又亲切的感觉。
等到烟都塞他手里了才反应过来。
他,刚才叫自己啥?
爸?
这种只有城里人儿子对老爹亲近的称呼,居然从齐牧嘴里喊了出来。
没听错吧……
仿佛验证他的想法,齐牧给刚进屋的齐崖递过去一根后,一屁股坐到了齐老蔫的身边。
“爸,我说句不好听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当爹妈的……”
齐牧声音很轻,可是神色却认真。
“谁家都有偏心的,我就是偏心的受益者。但,我也是受害者。溺爱和偏心都不可取……”
齐牧从兜里掏出火柴,划燃之后给自己点上,然后将齐老蔫手指夹的那根也点燃。
齐崖刚凑上去,结果火柴燃尽被齐牧随手丢掉。
他刚遗憾的站住脚想要退回去,就见一个物件朝着自己飞了过来。
他下意识捧住,这才看清是一整盒火柴。
齐崖笑了,笑的没心没肺,笑的阳光灿烂。
他用火柴将自己那根烟点燃,猛吸一口呛得眼泪直流……
可是嘴角却一点都压不下去。
那种喜悦发自内心,也看得人心酸。
齐牧却不管他,自顾自地吞吐着青袅。
“爸别难过,既然从爷爷那分家了,那咱们几个人就是一个整体。咱们一家人过好比啥都强,你说对不?”
齐老蔫绷紧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他狠吸一口香烟,黝黑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
有这么一个暖心的儿子,谁不喜欢呢?
可是他随后眼神又变得空落落的。
齐牧表现得越好,这种失落的感觉就越明显。
田秀娥今天拿着所有的钱去找了仙儿。
人家说晚上就来开坛做法,叫他们别声张。
所以眼前的爱子,可能再有几个小时就消失了。
这也是齐家人对齐牧的铺张浪费行为不闻不问的原因之一。
大仙说:齐牧今天做什么都不奇怪,也别逆着他说话逼他发毛。
要不是这句话,他今天说不定就割肉给齐老二媳妇了。
东西是齐牧带回来的,在没有他允许下,给不熟悉的人割肉。
到时候真发起疯来,让人瞧见会笑话的。
再有就是看看自己母亲会有什么反应。
究竟是想他这个儿子了,还是真的只为了那一口肉……
结果显而易见,儿子哪有肉重要?
老大是遭瘟的一家……
是被唾弃的一家……
“好了,我知道了,饿了吧!我让你妈做点吃的!”
“歇着吧,我来做!”
“你?”
齐老蔫瞠目结舌地看向一脸自信的齐牧。
“啊!对啊,我又不是个废物,做顿吃食还能咋滴?”
说完走出里屋,来到厨房。
田秀娥和赵美洺正小声密谋着什么,见到齐牧赶紧闭嘴。
齐牧看向赵美洺,问:“会擀面条吗?”
“擀面条?!”
赵美洺不明所以,但是看到田秀娥不停地对她眨眼睛,这才傻愣愣地点头。
“会!”
婆婆发话了,今天晚上齐牧说啥都得听,因为是仙儿说的。
所以不会也得会!
没擀过精面也得照葫芦画瓢,弄出来!
齐牧微笑点头。
“那行,妈你进屋歇着,我俩忙活晚餐就行!”
田秀娥听到这亲昵的称呼,笑眯眯地点头,三步两步进了里屋。
刚进去将门关好笑容就消失了。
她凑到齐老蔫身边压低声音说:“刚才他叫我妈,我,我……我好舍不得……”
齐老蔫摇头叹息同样小声道:“他也叫我爸了,唉……”
“还有我!今天他叫我好多次哥!”
齐崖声音大了点,被老两口齐齐投去凌厉的眼神,这才缩着脖子坐在马扎上摆弄起火柴。
田秀娥愁眉不展犹豫地道:“你说,这样的二小,真的不能留下吗?有能耐!会疼人!温柔礼貌待人好,我都快忘了他昨天的样子了……”
齐老蔫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人家仙儿不也说了,今天要是不接引走,齐牧根本活不了多长时间!你以为正常人能下河冻得满身冰而不死吗?你以为他在哪弄的蛤蟆?!你给我弄一只去……”
说完叹了口气。
“唉,算了,咱们就不是享福的命。只希望有朝一日,二小真的能被咱们感化吧。我不求他叫我爸,能偶尔叫声爹就成。”
田秀娥心中不愿:“可是这么好的鬼,也不祸害人,咱就不能留住吗?”
这话说出来,齐崖离老远就打了个冷颤。
苦着脸说:“别了吧……我现在就感觉屋子里凉飕飕的……再说了,他再好也不是我亲弟弟。”
说完想了想,坚定下来。
“不要!”
几人说话间,一股浓烈的香味钻进了鼻子里。
什么味儿?
好香!
厨房里,赵美洺擀着面,脑袋却看着齐牧操持灶台愣愣出神。
他怎么什么都会?
一个锅里熬猪油,一个锅里蛤蟆炖土豆。
农村的大锅灶不是经常用的根本弄不明白火候。
可是齐牧只是稍微打量了一下就掌握了火候的拿捏方法。
而且看他切土豆,下调料的纯熟程度就像是千锤百炼了一般。
明明从没干过活,却如此麻利。
想起田秀娥对她说的话。
眼神里多了几分不舍。
这样的齐牧……
要是真的嫁给他……
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