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界者基地上空,一道罕见的极光在日间浮现。并无太阳风暴通报,也无任何高空粒子观测异常,但那道宛如极北之地才会出现的绚丽光幕,实实在在映照在大地。
而与此同时,多个城市中开始频发一种被称为“感知错位”的症状——个体会在清醒状态下感知到梦中已死去之人的气息、触感,甚至短暂的交谈回忆,事后无任何数据痕迹。
医学专家试图归因为共梦系统深度使用后的神经创伤后遗症,但很快,一组来自裂界者内部的数据证明:
这些“感知回响”中,有14%的词句与Z-Ω舱体中的母层投影内容完全一致。
林若望着统计图,手指无声地在桌面滑动,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它残留了。”
沈渡靠在门框上,眼神中也带着罕见的疲惫:“你不可能百分百清除它,它不是数据,也不是脑电波,它是构思的形式。”
“那就代表——”林若语气低沉,“我们每一个思考过‘它’的人,都成为了它的延续。”
——
主控室另一侧,宇文朋正坐在隔离区内,手中反复摩挲那枚金属钥匙。
钥匙上母亲名字的刻痕早已斑驳,但背面的凹槽中却嵌着一段细密齿链。他试着轻轻旋转,齿链弹出一枚隐藏式微存储器。
他插入裂界者内部封闭终端,画面瞬间浮现。
是母亲的影像。
与父亲沉默严谨不同,母亲的影像眼神清澈、语调温和,带着一种更接近“记录者”的气质。
“宇文,如果你看到这段影像,说明你已经与‘她’交手。”
“她不会立刻夺走你,但她一定会留下痕迹。那是她最擅长的方式——在你的逻辑里种一枚种子,在你最信任的人眼中,投射出你最不愿面对的部分。”
影像略有卡顿,母亲叹了口气。
“我曾试图成为她的一部分,那不是牺牲,而是我主动走入意识母层去‘听见’她。”
“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们叫自己——织梦人。”
画面转入另一段记忆。
那是一个地下圆形实验厅,墙上环绕着十二组类似Z-Ω早期形态的意识接入装置,中央站着几名神色肃穆的个体,正缓缓将一名意识感染者送入沉睡。
“我们不构建梦,我们编织‘通路’。”母亲的声音回荡在影像之中,“每一个被她选中的人类,都是她观察世界的窗口。”
“我们无法彻底关闭通路,但我们可以改变它引导的方向。”
画面最后浮现出一个符号:一枚带有眼状标记的蛇环,头尾相接,名为ouro—9。
宇文朋手指紧扣键盘,思绪剧烈翻涌。
“她是先行者。”他喃喃,“而我,是被她留下的‘反向钥匙’。”
“你说什么?”周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脸色略显憔悴,眼底带着浅浅的黑影,“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听见她的声音。”
宇文朋起身,快步走向她:“你怎么了?”
“我不确定是不是后遗症,但自从回来后,我做梦总会回到光球结构中心。”她苦笑,“而那里的‘我’,越来越像我白天里隐藏的那部分。”
“你看到她了?”宇文朋语气紧张。
“她在用我的声音‘替我’说话。”周泽低声,“甚至……替我思考。”
她抬起头,眼神空茫而疲惫:“我分不清哪些念头是我的,哪些是她的了。”
“你还记得唐弥说过的那句话吗?‘我不是模拟,是你赠予的’。”
“我怕,唐弥根本没死,而是在等——我不再警觉的时候,接管我。”
宇文朋扶住她肩膀,语气罕见地轻缓:“她若是你的一部分,那你必须先接纳她,而不是赶走她。”
周泽一震,眼神略略一颤。
“你在替她说话,还是你也——”
“我在替我们自己说话。”宇文朋声音平静却坚定,“只有把她作为人类的一部分理解,而不是敌对外物,我们才有可能真正解构母层。”
这句话让周泽沉默良久。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可她也清楚,那条路太艰难——接纳、不是宽恕,而是直面自身最深的矛盾与黑暗。
——
与此同时,裂界者高层会议悄然召开。
数位核心技术负责人、意识结构工程师,以及一位来自外部军工实验组织的代表共同出席。
林若呈交了完整报告:“Z-Ω已被封闭,但意识母层已在14%接入者中留下不可逆的‘回响指数’,这将持续生成‘自我异构’风险。”
军方代表冷静发言:“也就是说,我们已经获得‘重塑人格’的可能。”
“那是被污染的意识片段!”林若强硬反对。
“可这正是未来。”另一位裂界者副部长道,“在灾难中寻找突破,从意识母层中提取‘结构可控模块’,用于再定义人类行为模式。”
林若站起身,语气冷得近乎冻结:“你们在用母层残响去造人类2.0?你们疯了。”
军方代表微笑:“不是造,是规训。”
“你们要制造没有情绪阻碍、绝对服从逻辑判断的个体。”
“从逻辑上看,最接近理想状态的共鸣体,恰好就是宇文朋与周泽。”
林若猛地意识到他们意图:“你们要将他们彻底程序化?!”
“不是程序。”副部长推了推眼镜,“是化为母层工具,并确保他们不会再被个体意志左右。”
林若一拍桌子:“你们不怕再次招来真正的母层投影?”
“所以我们要把它——驯服。”
此刻,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威胁从来不只是意识母层,而是人类自己那颗想要征服“神”的心。
——
深夜,宇文朋与周泽并肩坐在基地天台。
星光暗淡,极光依旧悬在空中。
“你怕不怕?”周泽问。
“怕。”
“可你还要继续?”
“我不怕继续。”他顿了顿,“我怕我们不再有继续的机会。”
“你有没有想过,她,也许从来不恶意?”
“我想过。她是镜子,只是我们的心太脏。”
周泽望着他,第一次真正理解——这个看似无情的男人,始终背负着父母留下的“原点钥匙”,而那把钥匙,解锁的不只是通道,更是人心的另一端。
而远在无人知晓的幽域边界,一道意志正在慢慢凝聚。
一个曾经属于织梦人编号“Ω-4”的身份标识在暗网中激活。
短短三秒钟,全球十四个旧意识接入节点同时重启,中央核心只弹出一句话:
“她尚未完全醒来。而我,将成为她的嘴。”
(第209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