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下人忽然忙碌起来,起先陆雪衣并不知道这事,还是玉香去领月钱,回来时说了一嘴。
“您是没看见,也不知道都急着干什么,个个儿还都高兴得不行。”
玉香不知,陆雪衣却能猜到。
周静云在国公府已经住了些日子,要是再没有动静,外面该议论了。
要是陆骋真的好事将近,说不定反而是她的机会。
果然,没两天,陆骋跟周静云筹备定亲宴的消息就传开。
玉香的期待瞬间歇了。
周静云且不说。
就陆骋对陆雪衣做的那些事,他在玉香心中就禽兽不如。
“他要成亲也好,您就不用再烦恼了。”
玉香忽然想到这一茬。
听说周静云和陆骋感情甚笃,到时新婚燕尔,陆雪衣又嫁人,那些荒唐事许就断了。
但愿吧。
陆雪衣心想着,没说出来让玉香扫兴。
这场定亲宴可谓是国公府最热闹的事,一传开,上门的人就络绎不绝。
“这定亲宴还有半个月呢,她们倒是积极。”
玉香去厨房时看见又是大盘小碟摞了一堆,回来忍不住嘀咕了两句。
说着话,院外忽然一阵喧闹。
竟是有吹吹打打的声音往这边来。
“府上禁止喧哗,这是不要命了么?”
玉香小脸一皱,开门去看。
“哐当!”
下一瞬,她一把拍上了门板,脸色难看。
“姑娘……”
玉香转头看向陆雪衣,眼眶当即红了一圈。
吹吹打打的声音越发近了,分明就是奔着陆雪衣来的。
陆雪衣面色一僵,笑容苦涩。
“六姑娘,咱们四爷来求亲了,您开开门!”
声音陌生,像是专门找的喜婆婆。
陆雪衣嘴里都泛着一股苦味,坐在原地不想动。
外面的催促越来越盛。
“开门吧。”
陆雪衣揉了揉发僵的脸。
房门在外面的起哄声中打开。
出去时,陆雪衣表现得十分的得体,朝着陆涛欠身一礼。
“四兄。”
“哎呦,姑娘的嘴就是甜,不过这以后可不能叫四兄了,都是关起门过日子的人……”
喜婆婆脸上的脂粉并不服帖,看得陆雪衣浑身难受。
更不提她笑起来时,鼻翼跟着动的痦子。
陆涛这才是作践人。
口口声声说着来求亲,给出的就是这样的排场。
陆雪衣不是真心嫁他,倒不求这些。
这却不是陆涛敷衍了事的借口。
“雪儿,聘礼我已经让人清点妥当,成婚后,大小的事情就要你费心了。”
陆涛笑着说。
心里却笑得更大声。
借着成婚在即,他得以延长了还印子钱的时间。
一成婚,陆雪衣就算发现掉进坑里,也爬不出去了。
“哎呀,今天来的还巧了。”
院外有女子的低呼,像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
看清院内的情形,相携而来的几人面面相觑。
“一早听说国公府还有一桩喜事将近,没想到还能亲眼看见呢。”
都是人精,一句话就找了台阶下。
三个十五六的姑娘进来,身后还跟着各自的婢子,这小院就有些拥挤了。
陆涛说定了事情,急着还要出门去跟狐朋狗友吃酒,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就走了。
那三个姑娘看起来就占据了上风。
中间鹅黄色衫子的姑娘上下扫视着陆雪衣。
“倒生了副狐媚子的样,怪不得呢,有这样的好本事。”
陆雪衣从她脸上看出与主母相似的眉眼,垂眸没应声。
这多半是陆骋舅父家的小辈,她一个也得罪不起。
原本奚落两句的事,陆雪衣已经佯装听不见,却忽然,一句话传进耳中。
“要么说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当娘的不是好东西,女儿倒把这做派学了个十成,不扒着国公府就活不成了吗?”
陆雪衣倏地抬头,看向说话的那人。
五官看起来比黄衫子的姑娘稚嫩些,说话却刻薄得很。
“不知全貌,不予置评。”
陆雪衣静静看着她。
这些人怎么说她都无所谓,可她看见过母亲的苦楚,不愿她身后还要背负陌生人的骂声。
“当年你也只是襁褓幼儿,亲眼看见事情如何吗?”
没想到陆雪衣敢反驳,说话的青衫子姑娘也来了脾气,袖子一挽。
“怎么?我冤枉了她?”
“陆雪衣,你姓陆,这不就是证据吗,别是姓了几年的‘陆’,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说起来,你娘确实不如你。”
青色衫子的姑娘忽而一笑,“陆四兄可是你名义上的兄长,当年国公爷也只是你母亲的表姐夫,还是你豁得出脸。”
“这兄妹之间,虽无血缘,却有国公府的养恩,与乱伦有什么区别?”
“你——”
陆雪衣气得脸都红了。
才迈出一步,那青衫子姑娘身后的婢子就站出来,挡住了她。
“我家姑娘是国公府的客,不过说几句人尽皆知的实话,姑娘可别犯糊涂。”
陆雪衣胸腔激荡,却无比清楚。
她确实不能将这人如何。
可凭什么?
拉着她做那些事的是陆骋。
如今一转头,她成了勾引险些强迫她的人的下贱之人。
陆骋反倒跟未婚妻子情深意浓。
她就活该吗?
“姑娘身份尊贵,我当然不能怎样,只是小院破败,恐脏了姑娘们的衣裙,恕不招待了。”
说罢,陆雪衣三两步进屋,关上房门。
她怪陆骋,怪陆涛,却更恨自己。
恨自己的重重顾虑,恨自己听着亡母受辱,却只能忍气吞声。
被晾在院中的几人一时甚至没反应过来。
家里能跟国公府结姻亲,她们的出身自然不用说,何曾被人这样对待?
“我倒要问问姑母,这厚脸皮的在府上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不成?”
“真是无法无天……”
说话声渐远,陆雪衣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想要获取暂时的安宁。
可惜事与愿违。
青衫子姑娘的话并不是随口一说。
她真去主母面前告了状。
亲疏远近,陆雪衣心中有数。
来的仍是方嬷嬷。
“姑娘,您如今成婚在即,怎么行事还是毛躁?”
方嬷嬷话里带着规训的意味。
自知解释无用,陆雪衣缄默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