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光绪二十七年二月(1901年3月),香港。九龙寨城寨口的榕树下支起了红布棚子。棚子前立着块木牌,用墨笔写着“九龙人力车工坊”。陈启沅站在棚子后,手里攥着“标准化人力车设计图”,正和第二批100户中的铁匠阿强、首批20户中的木匠陈阿福比划:“阿强,这车架得用薄钢板,你试过用焊铁拼接没?”
“试过!”阿强抡了抡手里的香港造船厂淘汰的焊枪,“这铁片子薄,焊的时候得匀着火候——我按您说的,先拿废铁练了三天手,现在能焊出指甲盖儿大的纹路!”
“好!”陈启沅又转向陈阿福,“阿福叔,这车厢板用松木板,您看这尺寸——长1.8米,宽0.8米,厚3厘米。我让人用蒸汽锯(香港木厂旧机器)切好了,您带着徒弟们按线拼,保证严丝合缝!”
九龙寨城西翼,那栋用“西洋秘法”浇筑的三层方楼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临街的十六间铺面尚空置着,在初春的微雨里沉默。而在城寨深处,原本用于堆放建楼剩余建材的东侧大工棚,此刻却被一种全新的、金属与汗水交织的喧嚣所占据。这里,即将成为王月生“人力车降维打击计划”的起点。
王月生设想的是以九龙寨城为根据地,先通过来件组装、售后维修人力车,积累技术和管理经验,不待香港人力车市场饱和,便将业务复制到广州、上海、天津和武汉这些有条件使用的中心城市。同时,在人力车的基础上,逐步将业务拓展到两轮自行车、脚蹬三轮车、独轮车、双轮手推车等产品上去。当然,一切都要先从九龙寨城开始,而九龙寨城也终于在几个月的业务分包和劳务输出以外,第一次开始建立自己的支柱产业。
为了不影响城寨的自主运营,并且为后面可能继续开发的新业务保留必要的人力资源,王月生将这份业务的体量设计为使用城寨80名技术工人和普通劳力的范围内。
王月生的核心思路是“标准化+流水线”:将人力车拆解为12个标准部件(车架、车轮、车厢、车把、坐垫、车灯、刹车、链条、轮胎、螺丝、减震木、防雨布),每个部件由专人负责,普工负责重复劳动,技工负责关键工序。
最终确定的80人编制如下:
钢铁技工15人,需掌握基础焊接、钳工,负责车架焊接、螺丝冲压、减震木切割(用王月生提供的“气动切割器”辅助);
木工20人,需掌握榫卯、刨削,负责车厢拼装、车把雕刻、防雨布固定(用王月生提供的“木工卡尺”统一尺寸);
橡胶工10人,掌握橡胶加热、塑形,负责轮胎修补、内胎充气、防滑纹压制(用王月生提供的“橡胶硫化模具”);
组装工25人,需具备基础机械常识,负责部件组装、调试、试骑(需熟悉人力车结构);
后勤10人,需体力、细心,负责材料搬运、仓库管理、工具维护(用王月生提供的“货架分类表”规范流程)
当第一批后世物资通过深水埗码头那神秘的仓库抵达城寨工棚时,引发的震动不亚于当初的水泥预制板。
“这…这是车轱辘?怎地如此轻巧?还软乎乎的?”赵大锤单手拎起一个套着尼龙外胎的车轮总成,满脸不可思议。他试着在地上滚动,那包裹着轴承的轮轴旋转起来,竟丝滑得毫无滞涩,只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与他记忆中沉重、吱嘎作响的实心橡胶轮和铜套轴承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掌柜的说,这叫‘滚珠盘心’,西洋秘造!”负责轴承压装的骨干技工阿强原是钟表匠学徒,手极稳,小心翼翼地用特制夹具将一个发黑的轴承压入轮毂,眼中满是敬畏,“您瞧,严丝合缝!装上这轮子,拉车怕不是要省一半力?”
另一边,木工区。经验丰富的老木匠黄师傅拿着穿越者提供的标准车辕开料图和特制的角度规,指挥着徒弟们处理坚硬的坤甸木。“按图下料!榫眼位置分毫不差!”他敲打着刚刚拼接好的车辕框架,结实稳固,弧度流畅。车斗的藤编衬里则由寨中几个手巧的妇人负责,编得细密又美观。
最热闹的是车架组装区。冷拔的铬钼钢管泛着乌光,冲压的连接件棱角分明。几个普工在技工的指导下,对照图纸,用特制的扳手将高强度螺栓螺母一一拧紧。没有火星四溅的锻打,没有烟熏火燎的焊接,只有金属部件在螺栓紧固时发出的、令人安心的“嘎吱”声。一个坚固、轻量、标准的车架雏形,在螺栓的扭力下迅速成型。
“快!真快!”负责此片区的工头是之前建楼时的吊装好手,看着一个个车架像搭积木一样立起来,啧啧称奇,“这铁管子又轻又硬,这铁片子(连接件)严丝合缝!比咱们自己打铁烧焊快十倍!还省炭火!”
流水线的威力开始显现。预制的部件如同河流,在各工位间流动。车架装上预装了轴承和轮胎的车轮,安上传动链条和曲柄,装上制动,套上车辕车斗,装上带弹簧的座椅…一辆辆崭新的人力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工棚尽头“流淌”出来。最后经过总装调试师的检查:刹车是否灵敏?链条是否顺畅?转向是否灵活?注入润滑脂…一辆符合“飞燕”标准的人力车便宣告诞生。飞燕是王月生命名的,寓意轻快,但主要原因是他在后世检索后发现其他自己喜欢的名字在自行车和人力三轮车等产品上都已注册,而他不想在后世去印刷广告宣传品时碰上较真的厂家要求商标注册人授权。
飞燕车相较现在香港市面、甚至是日本本土的同类型车,通过用薄钢板替代硬木,成本降六成。传统人力车车架用硬木如楠木,需3名木工耗时2天16工时,成本含木材、人工约15港元。王月生改用香港钢铁厂的“薄钢板”,厚度1.5毫米,价格仅硬木的1\/3,由钢铁技工用焊枪拼接。钢板车架成本5港元(含钢板、焊料、人工),仅为硬木的1\/3。按照钢铁技工阿强的说法:“这钢板轻得很!以前拉硬木车架,我得使吃奶劲;现在搬半块钢板,阿珍(橡胶工)都能搭把手!”
车轮采用橡胶轮胎+钢圈,寿命延三倍。传统车轮用木轮+铁箍,易裂、易磨损,平均寿命3个月,需每月修补。王月生提供的“橡胶轮胎+钢圈”寿命9个月,仅需季度补胎,是木轮的3倍。用阿珍的话讲:“我给轮胎打足气,再压上花纹——下雨天不滑,石子路不硌!以前修木轮得拿木槌敲,现在补胎只需剪块橡胶片,用烙铁粘上!”
车厢采用标准化木板+防雨布,组装快八成。传统车厢用杂木拼凑,尺寸不一,需木工现场打磨;王月生用“松木板”,统一尺寸1.8米x0.8米x0.03米,由蒸汽锯切割,加装防水处理过的粗布做成的“油布”,单车厢组装时间从4天(32工时)缩短至半天(4工时),效率提升8倍。按照木工陈阿福所言:“以前做车厢,得拿墨斗弹三天线;现在按图纸卡进去,榫卯一扣就牢!防雨布往车顶一铺,用铜钉钉死——再大的雨,里头都不湿!”
通过标准化流水线,生产效率大幅提升。单车总工时:钢铁(5小时)+木工(4小时)+橡胶(2小时)+组装(3小时)=14工时\/辆。首月是磨合期,克服图纸理解、工序衔接、新工具适应等问题,产出 80辆。第二月效率提升,流水线初步顺畅,熟练度提升,产出 160辆。第三月起进入稳定期,流程固化,人员配合默契,工分激励见效,稳定达到月产240-260辆。极限状态如需求暴增、物料充足,可冲击 300辆。实际月产量稳定在200辆。
工人的收入也得到了显着提高。虽然现在寨中还在讨论涉及人员是继续沿用工分制还是工资制,但已经按照工资的口径为参与者记档,比如钢铁技工阿强月工资可达15港元(传统铁匠8港元),还能带徒弟赚“带教费”5港元;橡胶工阿珍月工资可达12港元(传统补鞋匠5港元),翻新的轮胎还能卖给其他车坊赚外快;后勤阿芳(纺织女工转岗)月工资能有10港元(原织布8港元),“搬钢板比纺线轻松,还能看阿强他们焊车架——有意思!”
当第一批二十辆“飞燕车”被推出城寨,投入九龙街头时,瞬间引起了轰动。
车夫鬼脚七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他半信半疑地租下这辆看起来“怪模怪样”的新车。车身为统一靛蓝色,车轮辐条刷银漆,颇为醒目。刚上手拉动,他就“咦”了一声!太轻快了!那包裹着尼龙轮胎的车轮在石子路上滚动,减震效果远超实心橡胶轮,颠簸感大减。更关键的是,那“滚珠盘心”(轴承)带来的丝滑感,让他感觉拉的不是载人的车,而像拉着一辆空车!同样的路程,他不仅提前到达,汗都少流了一半!乘客也大感舒适:“稳当!快!还不颠屁股!”
口碑如同野火般蔓延。“飞燕车!省力!快!稳!”成为街头巷尾车夫和乘客热议的话题。租车行嗅到商机,争相涌入城寨西翼那新开的“陈记铁马车行”铺面。订单雪片般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