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
代价是成年艾琳几乎破碎的意识和力场摇摇欲坠的稳定。
她瘫软在地，鲜血自唇角溢出，蜿蜒而下，在苍白的面颊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痕迹。她手臂上与星尘之心连接的光路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黯淡都让人心惊肉跳，仿佛下一次就会彻底熄灭，连同她的生命体征一起。
“艾琳！”海伦博士扑跪在地，双手颤抖却异常迅速地检查着她的生命体征。精神力严重透支，意识海遭受剧烈冲击，体内回响能量因刚才的极限操作而紊乱沸腾，反噬其身。情况糟糕透顶，但万幸的是，那最关键的、与星尘之心最深层的连接似乎没有完全断裂，只是变得极其不稳定。
“稳定她！用最低限度的回响能量梳理她的经络，平复反噬！快！”海伦对着小艾琳急促喊道，自己则立刻将手掌按在成年艾琳额头，试图用自身相对温和的精神力去安抚那片濒临崩溃的意识海。
小艾琳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恐，但求生的本能和海伦的命令让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她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周围微薄的、尚未完全平息的回响能量，如同编织最纤细的丝线，缓缓注入成年艾琳体内，试图抚平那些狂暴的能量乱流。这个过程极其精细，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力场之外，那短暂却激烈的冲突余波渐渐消散。二维化的虚噬伤疤重归死寂，仿佛刚才那主动的、充满吞噬意味的干扰只是一场错觉。但现实锚点力场光壁上不断流转、试图修复的细微裂痕，以及内部依旧紊乱的能量场，都昭示着那并非幻觉。
整个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星尘之心的搏动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指向毁灭的决绝，而是变得…迟疑、困惑。它依旧在运转，依旧在计算，但那个冰冷的“最终决策”界面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无数的警告标识和重新评估的指令在其底层疯狂刷屏。
【协议状态：延迟。】
【最终决策：悬置。】
【持续评估中…预计下一阶段决策时间：无法估算。】
她们成功了。用近乎自毁的方式，将那把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暂时定格在了落下的前一瞬。
但没有欢呼，没有庆幸。只有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更深沉的忧虑。
海伦博士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一边维持着对成年艾琳的精神安抚，一边飞快地思考着。
“协议被延迟了，但它仍在运行，仍在评估。”她声音低沉，语速极快，“我们只是给它输入了无法处理的巨大噪声和矛盾数据，让它陷入了逻辑死循环。它迟早会清理掉这些‘垃圾数据’，或者找到新的计算路径，重新做出决定。这个‘悬置’状态，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而且…”她的目光投向力场外那片死寂的伤疤，眼神无比凝重，“刚才那东西…它为什么会动？它回应了协议的排斥力量？”
这绝非好消息。那片二维虚噬是极度危险的未知存在，它的任何异动都意味着不可控的风险。刚才那一下，与其说是“援助”，不如说是两种同样可怕的力量之间的偶然碰撞。它们任何一方胜出，对力场内的她们而言，都可能是灭顶之灾。
“它在‘品尝’…”小艾琳忽然低声说，她仍在专注地引导能量，但感知网络底层波动的能力让她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迹象，“虽然很微弱…但那片虚无里，有一种…‘好奇’的波动…针对刚才那种冰冷的秩序力量…”
“好奇？”海伦博士的心猛地一沉。被虚噬“好奇”盯上，绝对是最糟糕的事情之一。这意味着，协议的力量，或者刚才那场冲突，可能已经引起了那片深层虚无中更可怕存在的注意。
时间，她们确实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但这段时间并非安全的缓冲期，而更像是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雷区。悬置的时钟仍在滴答作响，只是声音变得更加诡异难测，而阴影中，新的威胁可能正在滋生。
几分钟后，在海伦和小艾琳的合力之下，成年艾琳的状况终于暂时稳定下来。虽然依旧昏迷，呼吸微弱，但生命体征不再急剧恶化，手臂上闪烁的光路也渐渐趋于一种缓慢而规律的明暗交替，仿佛进入了某种低功耗的修复状态。
小艾琳脱力般地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小脸上满是疲惫和后怕。
海伦博士轻轻将成年艾琳放平，让她躺得更舒适一些，然后站起身，目光扫过濒临崩溃的力场和中央缓慢搏动的星尘之心。
“我们不能浪费她用命换来的时间。”海伦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尽管带着深深的疲惫，“这个力场支撑不了多久了。刚才的冲击加速了它的崩溃。我们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找到真正的生路。”
真正的生路是什么？说服协议？摧毁协议？还是…找到第三条路？
“博士，”小艾琳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困惑和新的发现，“协议…虽然延迟了，但它和艾琳姐姐（成年体）之间的连接通道…没有完全关闭。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海伦立刻追问：“不一样？怎么不一样？”
“变得…更‘底层’了。”小艾琳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汇，“之前像是访问一个高级界面，现在…好像因为刚才的冲击和混乱，打开了一条更深的、可能连‘父亲’都未曾设想过的后门…或者说是裂缝。但里面很乱，充满了逻辑风暴和未处理的错误数据，非常危险。”
危险，但也意味着机会。
一条直接通往协议更核心层的、未经授权的路径？
海伦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这或许是另一个危机，但也可能是唯一能真正理解甚至影响协议最终决策的机会。
“能监控那条‘裂缝’的状态吗？尤其是协议清理错误数据、试图恢复正常的进程？”海伦急切地问。
小艾琳闭上眼睛，仔细感知了片刻，点点头：“可以…很模糊，但能感觉到它的‘自检’进程正在缓慢推进。就像…一个被打晕的巨人，正在慢慢苏醒。”
“很好。”海伦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我们需要在这个巨人完全苏醒之前，利用这条裂缝做两件事。”
“第一，尽可能多地窃取协议的核心计算逻辑和数据。我们需要真正理解它到底是如何运作的，它的底层代码是什么，而不是仅仅在它的用户界面上做文章。只有了解它，才可能真正地改变它。”
“第二…”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力场外的二维伤疤，“我们需要监控那片虚噬的动静，尤其是它对于协议力量‘好奇’的后续反应。刚才的碰撞绝非偶然，它们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深刻的联系或对立。这或许是关键。”
这两项任务都极其困难，且充满风险。窃取协议核心数据，相当于在一个逐渐恢复意识的超级智能的神经网络里偷东西；监控虚噬，则像是在深渊边缘跳舞，随时可能被吞噬。
但她们别无选择。
“休息十分钟。”海伦对瘫坐在地的小艾琳说，“然后，我们需要再次接入。这次，由我来尝试。”
小艾琳猛地抬头：“博士？您…”
“我是星尘网络的缔造者之一，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的基础架构和底层语言。”海伦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虽然协议已经远远超出了最初的设计，但它的根，源于我和‘父亲’的理念。那条裂缝里的逻辑风暴，对艾琳来说是致命的，但对我而言，或许…存在一丝解读的可能。”
这是赌博，用她的知识和生命进行的赌博。
小艾琳看着海伦博士眼中那混合着学者理智、母亲决绝和战士无畏的复杂光芒，最终点了点头。
十分钟。悬置的时钟之下，两人抓紧时间恢复着体力与精神。
而在那条无人能见的、通往协议核心的混乱裂缝深处，冰冷的数据流正在逻辑风暴的掩映下缓缓重组。同时，力场之外，那片绝对的虚无之中，一丝微不可察的、针对特定秩序波动的“贪婪”低语，仿佛正在沉淀、酝酿。
虚空中的回响，并未散去，反而开始编织更加危险的网络。她们争取到的时间，每一秒都沉重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