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当凤倾歌秘密安排的车队终于抵达炎阳城郊外一处绝对隐秘的皇家别苑时,玄宸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身体依旧极度虚弱。蛇毒和魔毒的残余如同附骨之疽,需要慢慢拔除。左臂的伤口虽已结痂,但筋骨受损,行动不便。更严重的是强行压制天罚和过度消耗带来的本源暗伤,让他如同一个布满裂痕的琉璃盏,稍有不慎便会彻底崩碎。
他被安置在别苑最深处一间幽静雅致的房间里。凤倾歌以“养病”为由,几乎推掉了所有非紧急的朝务,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间屋子里。她亲自处理玄宸的伤口,更换药膏,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小心。她屏退所有宫人,亲自为他煎药、喂药。怕他闷,她会找来一些轻松的游记或棋谱念给他听。夜晚,她常常和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浅眠,稍有动静便立刻惊醒查看。
玄宸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间交替。每次醒来,总能看到凤倾歌守在一旁的身影。有时她在专注地研读奏报,眉头紧锁;有时她支着头在软榻上小憩,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更多时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冰冷的凤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庆幸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这份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那毫不掩饰的情意,像温暖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玄宸冰封的心防。他为她坠崖寻药,是出于责任和承诺,也夹杂着对灾民的悲悯。但此刻,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人间女帝为他放下所有身段,红着眼眶为他换药,笨拙地为他吹凉汤药……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和温暖,在他心中悄然滋生、蔓延。
“陛下……不必如此……”一次喂药时,玄宸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这些事……让宫人来做便好。”
凤倾歌拿着药匙的手顿了一下,抬起眼,凤眸深深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朕乐意。”她舀起一勺药,小心地吹了吹,递到他唇边,“张嘴。”
玄宸看着她眼中那份固执的温柔,心中微叹,顺从地喝下苦药。药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心中却泛起一丝奇异的甜。
“你的伤……”凤倾歌放下药碗,目光落在他依旧被纱布包裹的手腕和左臂上,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还疼吗?”
“好多了。”玄宸勉强笑了笑,不想让她担心。但身体的虚弱和疼痛是真实的。
“那蛇毒……还有魔毒……”凤倾歌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自责,“都怪我……”
“不怪陛下。”玄宸打断她,声音虽弱却坚定,“是我自己……大意了。”他没有提天罚之事。
凤倾歌沉默片刻,忽然伸出手,轻轻覆在玄宸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背上。她的手微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玄宸,”她看着他,目光灼灼,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答应朕,以后……不许再这样不顾性命!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声音带着命令,更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深情。
玄宸感受着手背上那微凉的触感和她话语中沉甸甸的分量,心中那根名为“情劫”的弦,被狠狠拨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他看着凤倾歌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与情意的容颜,一种强烈的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然而,就在这时!
“报——!”门外传来亲卫统领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声音!
“陛下!城内急报!国师天衍真人联合数位重臣,以‘北疆瘟疫处置失当、任用不明妖人、耗费国帑无度’为由,在金殿上发难!要求陛下……要求陛下即刻还朝,当庭自辩!更有流言……流言说陛下被妖人所惑,滞留宫外,恐……恐对社稷不利!”
房间内旖旎而温情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凤倾歌眼中的柔情瞬间褪去,被冰冷的怒火和凛冽的杀机所取代!她猛地站起身,周身散发出属于铁血帝王的恐怖威压!
“妖人?惑主?”她冷笑一声,声音如同淬毒的寒冰,“好一个天衍老贼!朕还没去找他算账,他倒先发制人了!”
她低头看向玄宸,眼中的杀机瞬间化为一丝歉意和担忧:“玄宸,朕……”
“陛下速去。”玄宸立刻道,强撑着想要坐起,“朝局为重。我……无碍。”
凤倾歌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她俯下身,飞快地、极其轻柔地用微凉的唇碰了碰他的额头,如同蜻蜓点水,却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决绝的承诺:
“等我回来。安心养伤。外面……有朕的人守着。”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披风在门口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那个温柔守护的女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冷酷帝王!
房门关上。
玄宸缓缓躺回枕上,额头上那微凉的、带着馨香的触感仿佛还在。他抬手轻轻抚过,心中五味杂陈。
冰莲的清辉在枕边静静流转,映照着他苍白的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淡紫色眼眸。窗外,阳光正好,但王都的上空,却已阴云密布,杀机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