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海,云渺宫。
冰冷的银灰色宫殿内,死寂得如同坟墓。云舒尘刚刚结束一轮对泣血之墙的巡查,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隐忧。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压低、却因惊骇而难以完全控制的议论声,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耳中。声音来自宫门外轮值的两名守卫,他们显然刚通过某种渠道收到了来自天阙的惊天消息。
“……听说了吗?天阙出大事了!”
“嘘!小声点!云尊在里面……”
“太……太吓人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在凌霄殿上,为了拒婚,竟然……竟然当众抗旨,自请去九天神罚台受那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之刑啊!”
“什么?!八十一道天雷?!那不是要命吗?!”
“千真万确!消息都传疯了!据说陛下震怒,但太子殿下铁了心,自己走出大殿就去受刑了!观天镜里都看到了,劈得……劈得那叫一个惨啊……浑身是血,骨头都快碎了……”
“天爷!为了拒婚至于吗?太子殿下这是中了什么邪?!”
“谁知道呢……有人说……可能跟咱们云尊……”
后面的话,云舒尘已经听不见了。
“轰——!”
仿佛一道九天劫雷直接在云舒尘的识海中炸开!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剧痛、滔天怒火和无边恐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拒婚……抗旨……八十一道天雷……浑身是血……骨头欲碎……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宸儿!为了她!为了他们还没确定的承诺!他竟然……竟然去受那必死的天雷之刑!
天帝的信还在案头,字字诛心。而宸儿的行动,却是以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给了那封信最响亮的耳光!他宁死,也不负她!
巨大的感动如同岩浆般喷涌,瞬间融化了天帝信笺带来的所有冰冷和绝望!但紧随其后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和撕心裂肺的恐惧!
玄昊!她的师兄,他怎么敢?!你怎么敢如此逼他?!
一股恐怖的杀气混合着冰魄本源之力,如同失控的狂潮般席卷而出爆发!整个陨星海都为之剧烈震颤!那两个还在议论的守卫差点被这股恐怖的威压掀飞出去。
云舒尘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复仇女神!她身上那件素白的常服无风自动,墨发狂舞!冰魄神锋感应到主人的无边杀意,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清鸣,自动出鞘,落入她手中!
没有半分犹豫!甚至来不及交代任何防务!云舒尘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冰蓝色极光,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和不顾一切的疯狂,直接冲破陨星海的层层守护禁制,朝着九重天阙的方向,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暴射而去!
天阙帝宫寝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数位天界医术最精湛的御医正围着寒玉髓台,额头布满冷汗,小心翼翼地处理着玄宸那惨不忍睹的伤势。各种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仙丹灵药被源源不断地炼化,注入玄宸体内。天帝玄昊如同雕塑般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双目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儿子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气息,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整个寝殿如坠冰窟。
就在这时——
“玄昊!——!!!”
一声蕴含着无边愤怒、凌厉如九幽寒风的怒喝,如同灭世惊雷,猛地炸响在帝宫上空!恐怖的声浪裹挟着刺骨的冰魄杀意,瞬间震碎了帝宫外围的数重守护禁制!整个天阙都仿佛在这声怒喝中颤抖!
“舒尘?!”天帝瞳孔骤缩,瞬间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他心中的怒火和担忧瞬间被这声充满杀意的怒喝点燃!她竟敢擅离职守,还如此嚣张地打上帝宫?!
天帝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帝宫外的虚空之中。
只见云舒尘手持冰魄神锋,悬停于九天之上。她一身素白,此刻却如同燃烧着冰焰的复仇女神,周身杀气凝如实质,将周围的仙云都冻结成冰晶!那双曾经清冷的眼眸,充满了疯狂与毁灭的意志,死死锁定着天帝!
“云舒尘!你擅离陨星海,咆哮帝宫,意欲何为?!”天帝厉声喝道,帝威勃发,试图压制对方。
“意欲何为?!”云舒尘声音尖锐刺耳,带着刻骨的恨意,“我来取你性命!玄昊!你枉为人父!你竟敢逼宸儿去受那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你可知那是绝刑?!你可知他此刻命悬一线?!为了你那该死的帝王权术,为了你那所谓的平衡之道,你就要活活逼死自己的儿子吗?!”
她手中的冰魄神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寒芒,周围的温度骤降至绝对零度,空间都仿佛要被冻结、碎裂!
云舒尘不再废话,冰魄神锋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极寒光柱,带着冻结万物、破灭万法的恐怖威能,悍然朝着天帝当头斩下!这一剑,毫无保留,是真正的搏命之击!
天帝脸色剧变!他没想到云舒尘竟疯狂至此!更没想到她对玄宸的情意,竟深重到让她不惜以下犯上,弑杀天帝!他不敢怠慢,紫金帝袍鼓荡,同样蕴含帝威的一掌拍出,紫金色的帝气化作一只遮天巨掌,迎向那毁灭寒光!
“轰——!!!”
冰与帝的碰撞,爆发出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整个天阙上空的空间被撕裂出道道漆黑的裂缝!恐怖的冲击波席卷四方,无数仙宫楼阁剧烈摇晃,仙侍神将们骇然失色!
一击之下,天帝竟被震得气血翻腾,后退数步!而云舒尘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但她眼中的疯狂杀意丝毫未减,冰魄神锋再次扬起,显然要发动更猛烈的攻击!
“住手!”天帝又惊又怒,看着状若疯魔的云舒尘,再想到寝殿内生死未卜的儿子,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懊悔涌上心头。他强压怒火,厉声道:“舒尘!你冷静点!宸儿还没死!御医正在全力救治!”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稍稍浇熄了云舒尘部分疯狂的杀意。她攻势一滞,眼眸死死盯着天帝:“没死?那他怎么样了?!”
“本源重创,经脉尽碎,紫薇火种黯淡,尚存一息!”天帝的声音带着沉痛,“这一切……非朕所愿!朕……朕只是……”
“只是什么?!”云舒尘声音冰冷刺骨,打断了他,“只是用帝王的责任逼他?用天族的未来压他?玄昊!你看清楚!躺在里面奄奄一息的,是你的亲生儿子!不是你的棋子!”
天帝被质问得哑口无言,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他看着眼前为了玄宸不惜与天为敌的云舒尘,再想到儿子那以死明志的决绝……他心中那堵名为“帝王责任”的坚固壁垒,终于在这一刻,被血浓于水的亲情和眼前这惨烈的现实,狠狠撞开了一道缝隙。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目光变得异常复杂,声音也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妥协:
“舒尘……放下剑。我们……谈谈。”
云舒尘周身杀气未消,冰魄神锋依旧指向天帝,但眼神中的疯狂稍退,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她冷冷道:“谈什么?谈如何继续逼他娶妻纳妾?”
天帝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下方被惊动、却无人敢靠近的仙官神将,抬手布下了一道隔绝一切窥探的帝级结界。结界内,只剩下他与云舒尘二人。
“朕……”天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艰难,“朕看到了宸儿的决心。也……看到了你的心意。”
云舒尘身体微微一颤,紧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发白。
“朕可以成全你们。”天帝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云舒尘心上,“朕会想办法,给你们一个名正言顺的未来。让你们都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之下,得到应有的名分和尊荣!”
云舒尘的呼吸瞬间凝滞!眼眸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成全?名正言顺?!这……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
然而,天帝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但是!”天帝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带着帝王的深沉与不容置疑,“朕有一个条件!唯一的条件!”
他死死盯着云舒尘的眼睛,声音斩钉截铁:
“玄宸的后宫,绝不可空置!太子妃之位……未来天后之位,可以虚悬!朕也可以不强迫他立刻立妃纳妾!但是,他身边,必须有其他妃嫔!”
“为什么?!”云舒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刚压下的杀意再次升腾!让她接受宸儿身边有别人?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为了平衡!为了权力!为了他能在那个位置上坐稳!”天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舒尘,你也是统帅,你应当明白!帝王之路,孤家寡人!若无各方势力联姻制衡,若无后族势力支持,仅凭个人勇武和无上力量,如何驾驭这错综复杂的九天十界?如何压制那些虎视眈眈的宗室勋贵?如何确保……你们母子未来的安全?!”
天帝的话,如同冰冷的现实之刃,狠狠剖开了浪漫情愫下的残酷本质。
“朕当年……亦是如此!玥儿是朕此生挚爱,可朕依旧需要纳妃!需要平衡!宸儿他……未来只会比朕更难!他若真的一意孤行,身边只有你一人,你们将面临多少明枪暗箭?多少构陷攻讦?未来你们的孩子,又将如何自处?如何在孤立无援的漩涡中生存?!”
天帝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和沉重:“朕成全你们的情,但朕更要保证宸儿的江山稳固,保证你们……不会成为众矢之的!保证天族不会因内耗而崩溃!后宫妃嫔,是枷锁,是交易,更是……护身的盾牌!是帝王权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一点,绝无退让!”
云舒尘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后退一步,手中的冰魄神锋光芒黯淡。天帝的话,像一记记重锤,砸碎了她心中那点自私的独占幻想。
她可以为了宸儿对抗整个天界,可以为他去死。但是……她能眼睁睁看着他因为自己而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吗?能看着他们的孩子在未来残酷的权斗中举步维艰吗?
一边是蚀骨的爱恋与独占欲。
一边是残酷的现实与对玄宸未来的深重忧虑。
天人交战,再次将她撕裂。
天帝看着她脸上痛苦挣扎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话击中了要害。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疲惫的承诺:“朕答应你,妃嫔只是维系各方势力的纽带。朕会约束她们,绝不容许任何人威胁到你和你孩子的地位。宸儿的心在谁那里,朕很清楚。朕要的,只是……让各方势力安心的存在。你们才能真正安全,宸儿的帝位才能真正稳固!”
云舒尘沉默了。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孕育着她与宸儿血脉的延续。她想起玄宸在雷光中浴血的身影,想起他为了守护自己所付出的一切……
最终,所有的疯狂、不甘和独占欲,在残酷的现实和对玄宸未来的担忧面前,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尽苦涩与妥协的叹息。
她缓缓抬起手,冰魄神锋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体内。她抬眸,看向天帝,那双锐利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决然:
“好……我答应。”
她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但,若将来……她们之中,有谁敢伤宸儿分毫,敢动我们孩儿一根指头……”
云舒尘的眼神瞬间变得比万载玄冰更加森寒,一字一句,如同来自九幽的诅咒:
“我云舒尘,必让她整个家族为之陪葬!”
说完,她不再看天帝,身影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流光,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急迫,瞬间冲破结界,朝着帝宫深处、玄宸所在的寝殿方向,不顾一切地冲去!
天帝站在原地,看着云舒尘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因刚才对掌而凝结的一层薄冰,长长地、复杂地叹息了一声。
成全之路,注定布满荆棘。他抛开了帝王的固执,却也亲手将儿子推入了一个更加复杂的、情感与权谋交织的漩涡之中。而云舒尘那最后的警告,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预示着未来天界的后宫,绝不会风平浪静。风暴,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在权力与情感的钢丝上,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