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完菜,冬冬开始抓鸡,说是要杀鸡招待冬宝的。
这些鸡都是伯父一手喂养大的。
伯父干不了活,一天只能喂喂鸡,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拿着谷子,咯咯咯地和鸡打招呼,伯父和这些鸡的感情特别好,那些鸡也不怕他,每天围在他身边。
听说冬冬要杀他养的鸡,伯父阴着脸,不说话。
但冬冬说鸡是杀给冬宝吃,伯父就没有再阻止,目光哀哀地看家里的鸡,说,随你的便吧。
冬冬和小波捉鸡时,伯父在屋里像一只受惊的老鼠,鸡扑棱着翅膀,每叫一声,他面部的肌肉就抽搐一下。
最后,冬冬捉到鸡,举起手里的刀时,伯父慌忙闭上眼睛把脸背过身去。直到冬冬把鸡杀了,伯父才把脸转过来。
这时,我看到伯父的眼角挂着一滴晶莹的露珠。
后来才知道,这些鸡是伯父养来给冬冬说媳妇用的。
冬冬用滚烫的开水烫了烫鸡毛。
我们在水池边面对面坐在小板凳上拔起了鸡毛。
小波和冬宝觉得有趣,蹲在旁边看我们拔鸡毛,我一边拔鸡毛一边给他俩讲故事,童话、寓言、神话……小波的眼睛被这些神奇的故事撑得像座幽深的古堡。
冬宝毕竟还小,注意力很难集中,呆了一会儿,就呆不住,小波抱着冬宝去了厅堂玩。
小波和冬宝走后,就剩我和冬冬两个人。
我大胆了起来。
我看了看四周,伯父爬山累了,已经进屋躺下了,小波和冬宝在厅堂专心致志玩着小汽车。
冬冬身上那与生俱来的迷人气息在我鼻尖弥漫,一股幽暗的欲望,像青苔在我体内蔓延。
我悄悄用一只脚踩掉另一只脚的鞋跟,脱下鞋子,顺势将脚伸进冬冬的两腿间。
动作不长,却在水池哗啦啦的流水声中显得惊天动地。
冬冬眼神一阵慌乱,身体内部某一处神秘的部分活跃起来,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身子抖得连手里捏着的鸡毛都掉了下来,眼里却盈满了幸福的光泽。
见我的脚趾头在细细感受他炽热的温度,冬冬忍不住问,“晚上留这儿睡吗?”
我放肆地说,“跟你睡我就留这儿睡。”
冬冬问,“小波和冬宝呢。”
我说,“冬宝和小波一起睡”
见我过来,冬冬给小波穿衣服,小波扑到冬冬怀里,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娇憨地嘬着嘴亲了冬冬一下。面对这个只有十来岁的小乖外甥,冬冬笑得比花开得还艳。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非常嫉妒。
我说,“我不管,我要跟你睡。”
冬冬说,“那我们四个一起睡。”
我用娇嗔的语气说,“不行,我要单独跟你睡。”
冬冬突然把脑袋靠过来,顶着我的脑袋,用很小的声音说,“好,那我半夜去你那屋找你。”
我说,“你不怕你爸发现?”
冬冬说,“我爸睡觉是挺轻,有点动静就会惊醒,然后坐起来抽烟,一抽就一两个钟头,抽完还咳。”
我不说话了。
其实,我是担心伯父的身体。
冬冬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还在想着睡觉的事情,他又说,“没事,我爸要醒了,咱俩就出去走走。”
我说,“大半夜的,天还冷,上哪走去。”
冬冬小心翼翼问,“要不,去你的老房子?”
我说“有床吗?”
冬冬说,“有,我经常会过去打扫,我还贴对联了呢。”
我说,“被褥呢?”
冬冬说,“没有,那边没人住,房间潮湿,我没备。”
我甚是惋惜地说,“你要备了,晚上我就可以在被窝里抱着你睡,一直抱着你。”
冬冬说,“那,我现在去备?”
我说,“吃完饭吧,你现在去,吵醒你爸了,他肯定会说你瞎折腾。”
冬冬想了想,说,“好!”
冬冬说着,冲我仰头一笑。
那笑像是璨然绽放的罂粟花,令人顷刻中毒,我情不自禁说,“我好想现在就去被窝抱着你。”
冬冬说,“我也想。”
我说,“有多想?”
“一直想,想得慌。”
“那你为什么要躲我,一躲就是那么多年,万一我突然死了,你看不到我了,你不会伤心吗?”
我还是把话题引到了这上面。
冬冬说,'你要死了,我也不活了。
我说,\"那,你亲我一下。
“嗯!”冬冬快速把嘴伸过来,我一个激灵,深情地和他对吻起来。
吻着吻着,我低下头,泫然欲泣说,“你干嘛要躲我啊,你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吗,广东、浙江、福建、龙坪,我都去了,找了你好久,你不知道我离不开你吗,你答应过会养我一辈子的......”
冬冬也低下头,眼圈一红,一颗硕大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稳了稳情绪。
我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我说着,舔了舔冬冬脸上的泪,刚舔完,他眼角又掉下来一颗,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晶莹璀璨的光芒,有一种烁人的酸楚。
冬冬说,“我也不想躲,只是我答应你妈了,我在她面前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和你见面,我要不是惦着想再见你一面,我可能早就......”
当冬冬把这些年躲我的真相说出来后,我震惊了。
我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真相。
我还以为冬冬躲我,是因为我父亲车祸遇难的事儿,没脸见我。
时隔多年,我还是会时不时想起他最后给我的那个拥抱,那个吻,那扑通一跪。
现在,我理解冬冬了。
他恨不得在最后那一刻,把所有的一切都扛起来,甚至把他的命拿去换都可以,可到最后,他发现,他其实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听我父母的话,离开我,所以,他只能给我最后一个拥抱,最后一个吻,然后跪下,说一声对不起。
我也是傻,过了好久才意识到,冬冬这一跪,也许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一声对不起,也许我只能在记忆里寻觅他了,以后的日子,我只能被强悍的命运推着前行了。
我沉默良久才说,“不管怎样,你应该告诉我。”
冬冬说,我无数次想去你学校找你,看到你每天出去做家教,那么晚回学校,我的心都碎了......
冬冬的语气有着旷古幽远的悲伤。
我这才知道冬冬这些年都怎么过来的。
冬冬离开深圳后,进了他大师兄王辉组建的王家班,跟着王家班在省城搞装修,每天一起来,就开始一天负荷沉重的劳作,很晚才可以洗漱睡觉。
一个工程做完,接着做另外一个工程,周而复始,没有停歇,而且,整个过程都要受到雇主的监督,一不满意,就要返工重做。
在省城做装修虽然很苦很累,但好歹也能偷偷看我两眼。
后来,他的大师兄王辉家里出了意外,无奈解散了王家班,冬冬在大师兄的介绍下,加入了另一个木匠班,去了巴栏一带做木工活。
离开省城时,冬冬特意跑去学校见我最后一面。
他偷偷躲在我们学院教学大楼后面那个山坡树林的亭子里,死死盯着教学楼的出口,却在无意间,听到我们辅导员催促我赶紧去把学费交了。
他才知道我还没交学费。
冬冬帮我缴完费,就离开了省城,去了巴栏。
冬冬在巴栏干了几年木工活。
毕竟是手艺活,相对来说,收入还算可以,也不算太累,吃住条件也不错,那几年,冬冬过得还算舒心。
但冬冬太招女人喜欢了。
经常有雇主的女儿,或者村里的姑娘看上他。曾有个雇主家的女儿相中了冬冬,寻死觅活要嫁给他,闹得都要上吊了,这个雇主还比较有钱,不让冬冬离开,非要冬冬娶他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