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出去,王熙凤便又继续看京城的来信。
她惦记的事情好歹是有了下文。
邢夫人的信里写得非常齐全,也非常欢快。
他们走了以后,老太太破天荒的用了邢夫人,加一个大老爷从平安洲调回来的老账房跟一队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荣国府的几个大管事,封府,连续查了十天的账。
不查不知道,一查,贾母气得都要打杀了王夫人。
荣国府公中的进账有三部分。
一是爵位俸禄,贾政,贾赦,贾母,以及已经请了诰命的邢夫人王夫人都有俸禄,年节还有皇家的赏赐,虽说都不多,但一年下来也有个二三千两。
二是人情往来,寿诞节庆的礼金。当年荣国府赫赫扬扬之时,这一部分收进来的东西跟钱都颇为可观,后来势弱,少了许多,均下来,每年也有一两万。
三是各地铺子庄子的营收。十五个北地的庄子这些年账面一直持平,吃了用了的暂且不算,一年一个庄子的现银均下来能收回来七千两左右,也就是一年总共十万两。京城跟金陵都有铺子,并不自己经营,都是租了出去,一年也能收两三万两。
二三千两加一两万加十万再加两三万,一年下来整个荣国府的进项最低也是十三四万。
每年有进账便也有出账。
荣国府这些仆妇丫鬟小厮加上主子们,月钱均数在八百两,一年便是一万两。府内日常开销是有数的,一顿饭花多少,四季几套衣裳首饰皆有定例,哪怕用尽了,像这种脂粉以次代好的事暂也忽略不计,加一起一年花费约两万。婚丧嫁娶这些人情往来有礼单可以清点,一年大概齐一万两。贾赦买丫头,贾政养请客,这些格外花销占一万。
八百加一万加两万加一万再加一万,算六万。
那每年的富余便是七八万。
最近贾琏跟王熙凤成亲,大家看王子腾前程似锦便又厚礼相贺。不算实物,公中一次便入账差不多八万两,年初元春进宫备选跟贾珠准备考进士,有亲旧故交闻风而动,入账五万两。
王夫人掌家十五年,没有买地买铺子修祠堂买祭田,管的还是当年她接手时的那些东西。
十五年下来,按每年七万算,加上上面这两笔大的收入,府里也应该能存下一百二十万。
可公中库房里的现银居然只有二十万。
有一百万银子不翼而飞。
另外几个放东西的库房,东西跟清单不一样,一些小零碎都不见了。
查到这儿,贾母便把王夫人叫过来现场对质。
王夫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气得贾母让她去跪了祠堂。
王子腾跟王二太太很快便亲自过府。
到了这会,邢夫人没法再旁听下去。
贾政,贾赦,跟王家两位家长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交涉,到最后,只说王夫人为了替早逝的长子贾珠祈福,从此吃斋念佛在家清修。
贾母让邢夫人管着对牌,把初丧的李纨也提了出来,辅助邢夫人,至于公中库房的钥匙,贾母收回。
荣国府所有的收入跟支出全部要从贾母这里过。
王夫人这边一完事,紧接着就是那些被扣在府里的大管事。
又把贾母气个倒仰,险些就撅了过去。
主要是几个大管事几乎没有一个干净。
贾母最信任的赖家赖大,还是最贪的那个。
赖大是内外兼管的总管事,府内大小事务都是赖大掌总,赖大的娘赖嬷嬷是贾家老仆,从老太爷那会便开始当差,在贾母面前极有体面,贾母怀疑谁都没怀疑过他家。
谁知道最贪的就是赖家。
因着涉及外院,具体情况邢夫人不知道,只听贾赦气极时说了几句,赖大家那个孙子赖尚荣的官是王子腾给找的门路,赖家的私宅里抄出了三十万两现银。简直倒反天罡,下人竟然比主子还有钱!
赖大往下,银库房总管吴新登,也是当初国公爷留下来的人。
这银钱账目出入跟现银对不上,他如何不知?
只是欺上瞒下,一句不说,并瞅准了机会从中中饱私囊,之前王熙凤所说的脂粉采买一事便是吴家两口子的手笔,在他们后街的屋子里抄出了六七万现银。
还有管荣国府库房的单大良一家,管家庙香火月例的余信一家,没有一个干净的。
几大管事里,就外院大管家林之孝一家相对清白,他们两口子管着对外事务、田庄地租、银钱收支,管着男仆、小厮调配差事,事情既多且杂,本应该是最好捞钱的,却只有几千两银子的身家。
大管事们贪墨,下面的人有样学样。
整个荣国府,竟是从上到下,个个都想方设法的捞钱。
厨房里坏了一个鸡子,便报两个。
管着花草树木的,夜里偷摸的摘了掐了花儿叶儿,拿出去卖钱。
婆子丫头们,干活时挑肥拣瘦,没有油水的活推来推去,平素叫她干点格外的活,没钱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这里面以王夫人的陪房,周瑞一家最了不得。
她家女儿放了出去,嫁了一个古董商冷子兴,这位冷子兴并不在京,可他古董铺子里的藏起来的东西,一多半都是原荣国府库房里的。周瑞的儿子在外面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日子过得竟是比原来的贾琏一点不差。
邢夫人的陪房因着邢夫人不管事,倒是老老实实的,只发月钱时拖几天,呈呈威风,克扣什么的还不敢。
贾母暴怒,贾赦更是气得拿了国公爷的鞭子,把这些个蛀虫抽得遍体鳞伤。
赖家被一撸到底。
赖嬷嬷跪在地上把脑袋都磕出了火花,赖大才没有打死。
贾赦最后把赖大跟其他几个贪墨得厉害的,一起捆了送官。
贾赦收拾刁奴的时候,贾母打发人悄悄的把宁国府那边的赖二跟几个大管事也诳了过来,派了鸳鸯跟账房过去帮宁国府的尤氏盘宁国府的账目。
都不用说,宁国府的赖二跟这边的赖大是亲兄弟,蛇鼠一窝,全都坑瀣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