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喜欢？\"
\"因为我曾祖父是德累斯顿着名的建筑师，二战时失去了一切。\"克劳迪娅的眼神变得深远，\"我父亲总说，有些梦想值得一代代人坚持。
你的男朋友自学德语为你整理资料，不正是希望你能学有所成吗？\"
这番话让林雅陷入沉思。她想起临行前志远说的话：\"无论看到什么，经历什么，都不要忘记初心。\"
自己的初心是什么？是学到真本事，回去改变厂里落后的生产条件啊！
第二天一早，林雅敲响了施密特教授办公室的门。
\"教授，我决定申请交流计划。\"她坚定地说，\"但需要先征得国内单位的同意。\"
教授欣慰地笑了：\"很好。我已经给你拟好了推荐信。\"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至于国内...我想使馆可以帮忙沟通。\"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充实。林雅白天完成课业，晚上准备申请材料，常常工作到凌晨。
志远的资料给了她很大启发，她决定将\"气流纺纱技术在发展中国家的适应性改进\"作为研究方向，这既符合国际前沿，又能直接服务于国内需求。
五月初的一个雨天，林雅收到了Eth的录取通知。她站在宿舍走廊里，任凭雨水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是泪。
同时到达的还有使馆转来的国内回复——经过轻工业部特批，同意她延长留学期限。
\"不过，\"张敏转达部里的口信，\"希望你学成后务必回国服务。\"
林雅郑重地点头。她摸着胸前的纺锤吊坠，仿佛能感受到万里之外那个人的温度与心跳。
六月底，学期结束。林雅收拾行李准备前往苏黎世前，收到了一份意外的邀请——田中由纪子从东京发来邮件，邀请她暑假期间参观小松精机在杜塞尔多夫的欧洲研发中心。
\"我们正在开发适合中国市场的新型纺机，\"田中在邮件中写道，\"您的见解将非常宝贵。当然，我们会支付所有费用和酬金。\"
林雅犹豫了。这明显是一个工作机会的前奏，但她已经承诺要回国服务，而且日本这个国家，哪怕是到现在，本身也是很敏感。
思考再三，她回复道：\"感谢邀请，我很乐意以顾问身份短期协助，但必须声明，我毕业后将返回中国原单位工作。\"
田中的回复快得出奇：\"完全理解并尊重您的决定。期待相见。\"
杜塞尔多夫之行让林雅大开眼界。小松精机的研发中心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纺织实验设备，数字化程度远超她的想象。更令她惊讶的是，田中安排她参与了一个专门针对中国市场的项目组。
\"林小姐，\"在一次晚餐时，田中举起清酒杯，\"恕我直言，您回国后的薪资恐怕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您真的不考虑留下吗？\"
林雅转动着手中的杯子，杯中清酒映出她沉思的面容：\"田中女士，您知道中国现在最缺什么吗？\"
\"先进技术？\"
\"不，是能将先进技术本土化的人才。\"林雅放下杯子，\"我的家乡有上万纺织工人，他们使用的还是五十年代的机器。如果我能帮助改变这一点，价值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田中静静地注视她良久，突然深深鞠了一躬：\"您让我想起了我的祖父。战后他放弃美国的工作机会回到广岛，从零开始重建家族企业。
\"她直起身，眼中闪烁着敬意，\"小松精机愿意与中国企业合作，如果您将来需要任何技术支持，请随时联系我。\"
八月的第一个周一，林雅踏上了开往苏黎世的列车。站台上，克劳迪娅红着眼眶与她拥抱告别。
\"记得给我寄明信片！\"克劳迪娅塞给她一个手工制作的相册，里面贴满了她们在柏林的合影，\"还有，结婚时一定要请我！\"
列车缓缓启动，窗外的风景开始流动。林雅翻开相册最后一页，发现克劳迪娅偷偷夹了一张纸条：\"柏林工大有个与中国高校的交换项目，我申请了明年去上海！到时候见！\"
林雅笑着摇头，这个活泼的德国女孩总是能给她惊喜。她望向窗外，莱茵河在阳光下如银色丝带般蜿蜒流淌。远处，雪山巍峨的轮廓若隐若现。
新的旅程即将开始。而她胸前的纺锤吊坠，随着列车的前进轻轻晃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无论走得多远，总有一根线，将心与故乡紧紧相连。
苏黎世中央火车站的钟声敲响七下，悠长的余音在拱形穹顶下回荡。林雅拖着行李箱走出站台，九月初的瑞士空气清冽如泉，带着阿尔卑斯山特有的冰雪气息。她深吸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晨光中散开。
\"林小姐？\"
一位戴着圆框眼镜、穿着深灰色风衣的中年女性举着写有她名字的牌子。林雅快步上前：\"您好，我是林雅。\"
\"欢迎来到苏黎世！\"女性伸出手，\"我是Eth纺织科技系的秘书玛格丽特·霍夫曼，负责接待交流学者。\"她的英语带着柔和的瑞士德语口音，\"施密特教授特意叮嘱要好好照顾你。\"
出租车驶过利马特河，晨光中的苏黎世老城如同童话故事里的插图——尖顶教堂、鹅卵石街道、橱窗里精致的钟表熠熠生辉。林雅贴着车窗，目不暇接地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
\"到了。\"霍夫曼女士指向窗外。
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主楼气势恢宏，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群坐落在山坡上，俯瞰整座城市。校门口的石碑上刻着建校年份：1855。林雅不禁想起自己祖国的大学，大多还在恢复重建中，而这里已经积累了百余年的学术沉淀。
\"交流学者的宿舍在校园东区，两人一间。\"霍夫曼女士边走边介绍，\"你的室友是来自印度的纱丽纺织专家普丽娅·帕特尔，下周才到。在此之前，你可以享受单人间待遇。\"
宿舍比柏林的宽敞许多，原木家具散发着松木清香，窗外正对着一片草坪和远处的雪山。林雅刚放下行李，霍夫曼女士就递来厚厚一叠资料。
\"这是你的研究计划表、校园地图、导师联系方式，以及...\"她抽出一张烫金请柬，\"明晚校长为交流学者举办的欢迎酒会，正装出席。\"
林雅接过请柬，心跳加速。她唯一的那套灰西装在柏林，而且已经穿了太多次。看来得尽快添置新装了。
简单安顿后，林雅迫不及待地前往纺织科技系报到。系主任穆勒教授的办公室门开着，一位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正在批改论文。
\"请进。\"老者头也不抬地说。
林雅轻叩门框：\"穆勒教授？我是来自中国的交流学者林雅。\"
老者这才抬起头，锐利的蓝眼睛透过半月形眼镜打量着她：\"啊，施密特推荐的那个中国女孩。\"他放下钢笔，\"你在气流纺方面的论文我看过了，很有见解。不过...\"他突然切换成德语，\"你在苏黎世期间必须提高德语水平，这里可没有中文翻译。\"
林雅紧张得手心冒汗，但还是用德语回答：\"我会努力学习的，教授。\"
穆勒似乎满意了，嘴角微微上扬：\"你的导师是布鲁克博士，他在等你了。三楼实验室。\"
布鲁克博士是个四十出头的瑞士人，高大瘦削，说话带着浓重的苏黎世方言。他热情地迎接林雅，带她参观了实验室——这里设备之先进，让林雅仿佛置身未来世界。全自动纺纱机、3d编织机器人、激光纤维分析仪...每一样都让她惊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