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天台边缘)
夜风吹散了苏晚晚的头发,有几缕黏在湿润的脸颊上。她想起高三那年四个人躺在操场上的约定,那天夜空特别清澈,林悦指着北斗七星说:\"以后我们买个大房子一起住吧,要有天窗的那种。\"
\"孩子的干妈必须是彼此!\"陈雨晴当时补充道,引来一阵笑闹。
\"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张可欣的声音最响亮,惊起了梧桐树上的麻雀。
多天真啊。苏晚晚摸出口袋里的安眠药,这是上周社区医院开的,治疗她的\"轻度抑郁\"。医生开药时头也不抬:\"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说抑郁,你就是想太多。\"
药片在掌心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像那年她们在教室里传纸条时,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那时候的烦恼多么简单啊,不过是月考排名和暗恋的男生看了谁一眼。
\"对不起。\"苏晚晚对着虚空说,\"我证明不了什么了。\"她想起上周在超市偶遇初中同学,对方惊讶地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感觉死气沉沉的\",而明明自己也才二十三岁。
(遗书·未发送)
手机备忘录里,未完成的遗书停留在第三段:
\"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把友情当成救命稻草。
不会在每次被欺负时想'要是林悦在就好了';
不会在求职被拒时羡慕陈雨晴的顺遂;
不会在深夜痛哭时嫉妒张可欣的婚姻。
我想证明没有她们我也可以活得很好,
可惜,我输了。\"
远处城市灯火通明,像一场永不熄灭的青春盛宴。苏晚晚看着二十八层楼下如玩具般的车流,突然想起大一那年冬天,她发高烧到39度,室友们去KtV通宵没人管。
是林悦连夜坐高铁赶来,在医务室守了她三天。那时候林悦说:\"晚晚,你要好好的啊。\"
苏晚晚不明白,明明美好的回忆那么多,但是现实却是这么残酷。
苏晚晚不会知道,其实林悦在医务室守着她三天,是为了给她那个富二代男友立人设;陈雨晴求职顺遂也是因为家里关系足够强大;张可欣家庭美好的背后,是明明知道她丈夫龙煜宸与苏晚晚的过往,却还是选择了大学毕业就与龙煜宸组成家庭。
夜风突然变得温柔,像谁在轻轻抚摸她的脸。苏晚晚慢慢从天台边缘退回来,药瓶从指间滑落,白色的小药片像珍珠一样散落在水泥地上。她蹲下身,一片一片捡起来,泪水砸在手背上,滚烫得吓人。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苏晚晚女士,您投递的社区法律助理岗位已通过初筛...\"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远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落在她沾满泪痕的脸上。
苏晚晚受够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世界上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她从天台一跃而下。
火葬场的烟囱升起一缕青烟时,苏晚晚的父母正坐在长椅上发呆。母亲手里攥着女儿的高中毕业照,父亲则机械地翻看着手机通讯录——他不知道该通知谁。
\"叔叔阿姨...\"赵明远站在三米外,手里捧着一束白色满天星,\"我是晚晚的...\"
\"同学?\"母亲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谢谢你来看她。\"
赵明远看着灵堂中央那张陌生的照片——苏晚晚穿着高中校服,笑容明亮得刺眼。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在他记忆里,大学时的苏晚晚总是抿着嘴笑,眼里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三天前)
赵明远站在青山路17号门前,第三次按响门铃。对门的老太太探出头:\"找小苏啊?她上周搬走啦。\"
\"您知道她搬去哪了吗?\"
老太太摇摇头,突然压低声音:\"那姑娘怪可怜的,总是一个人...对了,前天有警察来找过她。\"
赵明远赶到派出所时,值班民警正打着哈欠:\"苏晚晚?哦,城央大厦那个跳楼的。\"他翻出登记表,\"尸体还在殡仪馆,父母昨天从老家赶来了。\"
雨突然下了起来,赵明远站在派出所门口,看着手机里苏晚晚最后的朋友圈——三个月前发的办公桌照片。他想起大四那年她突然失联,而他正在准备首都大学保研面试。
后来听别人说她去了南方小律所,再后来就没了消息。
(现在·殡仪馆)
\"晚晚她...最后有说什么吗?\"赵明远轻声问。
母亲摇摇头,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警察给的遗书,说可以给亲友看...\"
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爸妈对不起。工作找好了,但他们说不需要我了,我被优化了。我实在太累了,就先睡了。\"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握着笔的手在发抖。
赵明远突然想起什么:\"她的公司在首都?\"
\"是啊。\"父亲苦笑,\"她说要去首都找工作,行李都收拾好了...\"
窗外传来推车的声音,工作人员探头进来:\"要火化了,家属来见最后一面吧。\"
(火化间外)
赵明远透过小窗看着苏晚晚被推进去。她穿着那条浅蓝色连衣裙,化了妆,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工作人员调整推车时,一只手臂从白布下滑出来——手腕上还戴着那条高中毕业时,她们四个人一起买的手链。
\"她那几个朋友...没来吗?\"赵明远哑着嗓子问。
母亲擦了擦眼睛:\"打过电话,都说忙...\"她翻出手机,\"有个姓林的姑娘说在坐月子,姓陈的说在国外,还有个当妈妈的...说孩子发烧...\"
火焰燃起的声音打断了谈话。赵明远看着玻璃窗后跃动的火光,突然想起大三那年冬天,苏晚晚在电话里说:\"赵明远,你要成为最好的法官。\"那时她的声音那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听筒上。
(三个月后·首都德恒律所)
人事主管看着面前的年轻法官:\"推荐信?我们最近没招人啊。\"
赵明远翻开手机:\"就这几个月,名字叫苏晚晚...\"
\"哦!\"主管突然想起来了,\"是有个姑娘来面试,条件不错,但那天正好总部通知冻结招聘。\"她摇摇头,\"那孩子走的时候脸色很差...\"
走出律所大楼时,北京下起了雪。赵明远站在苏晚晚最后走过的台阶上,看着雪花一片片落在自己肩头。
他想,如果那天自己接到了她的电话,如果早三个月回家里,如果大四那年没有只顾着准备保研...
雪越下越大,很快覆盖了所有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