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相州雪夜:十二岁少年的抉择】
大历八年的第一场雪落在相州城头时,昭义节度使薛嵩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位曾追随仆固怀恩平定安史之乱的老将,临终前或许想起了二十年前洛阳城下的血战——但历史从不给英雄喘息的机会。十二岁的薛平被军吏们簇拥着披上甲胄,少年却推开众人,声音清冷如雪:“父死王事,当受朝廷命!”
他连夜策马入长安,伏在太极殿前叩首。代宗望着阶下瘦小的身影,心底五味杂陈:河朔三镇早已父死子继,可这少年竟将唾手可得的兵权拱手相让!最终,薛平的叔父薛崿暂代节度使,朝廷派李承昭接管昭义军。少年转身出宫时,朱雀大街上积雪未化,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仿佛敲打着这个时代的裂痕。
(史据:《资治通鉴》卷224;《旧唐书·薛嵩传》)
【三月·长安暗流:元载的权杖与御史的骨头】
吏部侍郎徐浩捧着热茶的手在发抖。权相元载的密信就压在案头,要他“关照”美原县尉侯莫陈忿。京兆尹杜济的奏章写得漂亮,薛邕的拟任文书也盖好了印——这本该是天衣无缝的交易,直到御史大夫李栖筠把弹劾奏章摔在朝堂上。
“陛下!”李栖筠的嗓门震得梁上灰尘簌簌,“吏部卖官,京兆作伪,此乃国蠹!”代宗闭了闭眼,元载一党早已盘根错节,可满朝噤若寒蝉时,竟还有个硬骨头的御史敢捅破天。礼部侍郎于邵的审问结果不出所料:徐浩贬明州,薛邕流歙州,杜济发配杭州。而元载依旧稳坐中书省,只轻飘飘说了句“臣失察”。
(史据:《资治通鉴》卷224;《旧唐书·代宗纪》)
【七月·灵武血战:浑瑊单骑破阵】
吐蕃十万铁骑卷起的烟尘遮蔽了灵武城的日头。朔方留后常谦光攥着郭子仪的急报,掌心渗出血来——援军未至,城门将破!
“开城门!”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浑瑊率五千朔方骑如离弦之箭,直插吐蕃中军大纛。史载他“驰突万众中,出入若神”,战马被射成刺猬仍挥刀砍翻敌将。吐蕃人从未见过这样的疯子,鸣沙山下的溃退踩死了自家三千步卒。当浑瑊拎着滴血的陌刀回城时,守军发现他的铁甲竟被砍出十七道裂口。
(史据:《旧唐书·浑瑊传》;《资治通鉴》卷224)
【十月·魏博闹剧:四圣祠与宰相梦】
田承嗣摸着新修的祠堂金匾,笑得像个老狐狸。安禄山、史思明父子四人的泥胎塑像被供在香案上,牌匾大书“四圣显灵”。长安派来的内侍孙知古气得发抖:“使君这是要反吗?!”
“哎呀呀!”田承嗣一拍大腿,“某日夜梦见四圣托梦,说若不立祠,河北必有刀兵之灾啊!”代宗收到奏报时,生生捏碎了茶盏。可最终诏书下来:毁祠堂,加田承嗣同平章事衔。当夜魏博节度府灯火通明,田承嗣举着圣旨对众将大笑:“看!这就是天子的骨头!”
(史据:《资治通鉴》卷224;《旧唐书·田承嗣传》)
【十二月·澧州民变:清官与豪强的生死棋】
崔瓘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澧州豪强隐匿的田亩被他查出一万三千顷,胥吏私征的苛捐杂税簿册堆满三间库房。可他没算到的是,那些被他断了财路的士族,连夜凑出三千贯钱塞进湖南观察使辛京杲的马车。
“崔瓘苛政虐民!”告状信雪片般飞向长安。当澧州百姓举着万民伞拦在潼关道时,代宗看着御史台的密报,朱笔悬在空中良久,最终在崔瓘的新任状上批了“潭州刺史兼湖南都团练使”。史书没记载的是,那夜大明宫烛火摇曳,皇帝对鱼朝恩叹了句:“朕连个清官都保不住。”
(史据:《新唐书·崔瓘传》;《资治通鉴》卷224)
【岁末回望:困局中的唐帝国】
当回纥人的驼队驮着百万匹绢帛出玉门关时,户部的账簿滴着血;朱滔的幽州骑兵在泾州城头竖起唐字旗,河朔三镇却在夜色中磨刀霍霍;郭子仪的白发又多了几根,他的朔方军像块破布,哪里漏风补哪里。
代宗站在含元殿高阶上,望着终南山积雪,忽然想起薛平入朝那日——少年跪在丹墀前,脊梁挺得笔直。这个十二岁的孩子,竟比满朝朱紫更懂什么是忠义。可皇帝不知道的是,二十年后,薛平会成为威震淄青的节度使,而那时的唐王朝,连十二岁孩子的脊梁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