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死了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丝毫没有干扰到王府里高朋满座,歌舞升平。
林泳思到得有些迟,属实是相当失礼了,他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寻了个不起眼的边坐暂时坐下。
好在他的官职虽然不算低,但资历委实太浅,中山王为了彰显此次大婚的气派之处,他地盘之上的名门望族高官勋贵,哪怕远在岭南,都于两个月前收到了请帖。
这里面有许多人,林泳思并不认识,就比如与他同桌的另外三名年轻人,基本上全都是生面孔,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与这些寒暄应酬。
“新郎倌来了!”
“世子爷!”他们这桌不咸不淡聊天之时,纪凌云终于出现了,有纪氏本家的长辈便调侃他几句:“世子爷再不出来,我们便要跑到后宅去听壁角了。”
“看到世子爷与世子妃的感情这么好,王爷你明年就能抱孙子了。”
“世子爷,您怎么没把公主一块带来?咱们一家人,不讲究那么多男女大防啊,也让咱们见识见识前朝金枝玉叶的气度嘛。”
纪凌云对这些或善意或恶意的言语,一概当没听见,只举杯频频敬酒,来者不拒,不一会儿,便喝下了六七杯。
林泳思皱了皱眉,纪凌云这是想干什么?一般新郎倌在大婚这天,都是能避则避,还得专门找两个人陪同,必要时帮着挡挡酒,不然耽误了晚些时候洞房。
毕竟大婚当天,除了极特殊的情况,不圆房被视为男方对女方的极度不满,完全不想给她一点脸面。
那可是真正的前朝公主,是中山王权衡利弊,最终为世子选的妻子,哪怕人家真没有娘家可回,也不能如此在明面上折辱。
纪凌云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两个月对着那个假公主时,还时不时逛街秀恩爱献殷勤呢,如今换个真的,他反正不喜欢了?
没看出来,他还是个长情专一的人。
林泳思撇撇嘴,眼睁睁看着纪凌云将自己灌得烂醉如泥,最后被脸明显黑了不少的中山王命人拽出宴会厅。
见已经有几个排面更大的宾客向主家辞行,林泳思是多一分钟也呆不下去,随着大流出了王府,回了淮安府。
榆树跟在轿边上,小声又再三确认了下:“主子真不回林府吗?老夫人今日遣了人来问好几趟了,说是为您相看了一位......”
后面的话他没敢再往下说,因为自家主子掀开了轿帘,直勾勾地盯着他。
“榆树,你今年也二十了吧。”
“主子好记性,小的前几日刚过了生辰。”
“嗯,回头我会让你母亲为你相看一位好姑娘的。到时候,本公子肯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榆树心想,还有这好事?
算了,别跟公子分辩,汝之蜜糖,彼之砒霜的事了。他很乖巧地闭了嘴,跟着回了府署。
李闻溪与薛丛理这个晚上过得可比林泳思强多了。
马聪今日出城钓鱼,运气极好,钓到了只足有三斤重的大王八,当天晚上便叫了他们去吃饭。
好酒好菜好友,人生一大乐事,李闻溪笑眯眯地吃菜吃菜吃菜,竖着耳朵听他们聊着最近新鲜出炉的八卦。
“铁柱兄弟,咱们衙门口卖拌菜的那个小娘子怎么最近总也没出摊了?”马聪夹了一筷子凉菜,皱了皱眉问道:“还别说,她家的确实比旁人拌得好吃。你瞧瞧这一家卖的东西,连咸盐都舍不得放。”
“哟,你不说我都没注意,这么一回想,她可有日子没来了。”王铁柱喝了口酒。
“不会是看着她生意好,有人故意使坏吧?”
“那不能。”王铁柱抬了抬下巴指指薛丛理:“人家上面,可是有两位真正的官爷罩着呢。”
薛丛理跟挨了马蜂蛰似的,差点一蹦三尺高:“莫挨老子!什么都能随便碰瓷哦?”
“你跳什么脚?她当年能在咱们衙门口安营扎寨,不是沾了闻溪的光?”
“别,我跟她也不熟,说白了就是邻居的邻居,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那种。”李闻溪眼睛直抽抽,刘妤这个人吧,总以你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分分钟出现恶心你。
姜少问突然开口:“我倒是知道些这小娘子的私事。”他挑了挑眉:“听说是把拌菜的方子卖了,得了不少钱,一家子都离开淮安了。”
“一个拌菜方子,还需要买?”王铁柱有些不解:“那德胜楼的大厨,会的拿手菜可比这强多了,上不了台面的玩意,还值得付银子?”
“而且平时看她拌,也就放些油盐酱醋,没有旁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无非就是个比例问题。能当大厨的人,舌头都灵着呢,尝个四五回,自己就学着做出来了。”马聪也觉得不可能。
“就是啊,酒楼菜馆,与街边小摊是两个世界,消费群体都不一样,没有利益冲突啊。”
“嗐,谁知道呢,反正人家发了财了,离开淮安了,至于去了哪,不知道,你以后想吃拌菜,那就去馆子里踅摸踅摸去吧。”姜少问对于别人质疑他的情报有些恼火。
“谁有那闲工夫,也不是什么非吃不可的东西。不过嘛,那小娘子生得是真不错,以后怕是没地方揩油了,可惜啊!”马聪叹了口气。
其他几个男人开起了荤笑话,薛丛理与李闻溪对视一眼,也同样没把刘妤走了的事放在心上,一个很有可能能指证她的人离开,那可是大大的好事。
酒足饭饱后,薛丛理谢绝了马聪的留宿,带着李闻溪回家,他们今天没穿官服,前后被三波巡街的衙役抓住,看见是他们,还特意帮他们照了一段路。他们回去歇息自是不提。
夜已经很深了,王府的一间正院里,大红的喜烛偶尔发出噼啪声,一个身着新嫁娘服饰的女子端坐在拔步床上,她的头上还盖着红盖头,四周站着的侍女大气也不敢出,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女子终于发话:“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亥正了。”
“世子爷呢?”
侍女迟疑了半晌,才道:“世子爷醉酒,在前院歇下了。”
“嗯。”女子平静地回了一声,继续端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