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村的清晨，向来是凝固在时光缝隙里的琥珀。薄雾如纱，懒洋洋地缠绕着低矮的茅草屋檐，檐下悬着几串风干的红椒，颜色陈旧却温暖。鸡在泥地里刨食，黄狗趴在磨盘边打盹，炊烟笔直，带着柴禾燃烧的干爽气息升上灰蓝的天穹，又被无形的边界悄然吞没。这里灵气稀薄得近乎虚无，天道的威压似乎也遗忘或者不屑于光顾这片被世界遗弃的角落。
萧遥就坐在村东头那棵虬枝盘曲的老槐树下。身下是磨得光滑的树根，触手冰凉。他微微佝偻着背，像一尊饱经风霜的石像。原本如墨的长发，自时光坟场出来后，已尽数化作刺目的霜雪，垂落肩头，无声地诉说着寿元被强行斩去的惨烈代价。一张脸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深潭般幽邃，偶尔掠过一丝极力压抑的疲惫，更多的却是亘古不变的沉静。他摊开的手掌上，托着那枚布满蛛网般裂纹的欺天石。黯淡的灰光在石内极其缓慢地流转、弥合，每一次微不可察的跳动，都仿佛抽走了他体内的一缕生气。修复它，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几丈开外，战红缨背靠着一截半塌的土墙。她的战戟斜倚在墙边，沉重的戟刃在稀薄的晨光里泛着冰冷的幽蓝。她闭着眼，胸膛随着悠长的呼吸微微起伏，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无形的锐气，如同绷紧的弓弦，蓄势待发。数日前在精灵族长老布下的那层薄弱却至关重要的生命结界外，与弑遥联盟斥候的短暂交锋留下的几道浅痕，在她英气的脸颊和手臂上尚未完全消退。她的警觉，是这方短暂安宁最坚实的壁垒。
一个拖着鼻涕、约莫五六岁的村童，蹒跚着跑到萧遥脚边，仰起小脸，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他伸出沾满泥巴的小手，指着萧遥掌中那块毫不起眼的灰石头：“白…白头发哥哥，这…这个…能给我玩会儿吗？”
萧遥的目光从欺天石上移开，落在那张天真懵懂的小脸上。那纯粹的好奇心，像一束微光，短暂地刺破了笼罩他的阴霾。他嘴角极其缓慢地牵动了一下，似乎想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最终却只是化作一丝几不可见的柔和。他伸出另一只没有托着欺天石的手，枯瘦的手指在那孩子沾了灰土的头发上极其轻地拂了一下。
“这个不行，”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未开口的滞涩，却又奇异地平稳，“它太沉，会压坏你的小手。”
孩子似懂非懂，有些失望地撅起嘴，但很快又被萧遥另一只空着的手吸引，伸出小指头想去碰碰那苍白冰凉的手指。
就在孩童的小指即将触碰到萧遥指尖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到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又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恐怖颤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那声音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从头顶脚下、从每一寸虚空里同时爆发出来！仿佛整个世界在痛苦地呻吟，在恐惧地哀嚎！
整个余烬村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老槐树的枯叶簌簌狂落如雨。鸡群惊飞，炸窝般扑棱着翅膀乱窜。打盹的黄狗猛地跳起，夹紧尾巴发出凄厉的呜咽。磨盘边的瓦罐“啪”地一声碎裂开来。所有村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震懵了，茫然失措地抬头望向天空。
萧遥眼中那点微弱的柔和瞬间冻结、粉碎！深潭般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战栗，像毒蛇般缠绕而上！来了！比预想中更快，更狂暴！
他猛地抬头！
只见余烬村上空那片原本灰蓝静谧的天空，在刹那间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彻底扭曲、撕裂！如同一个巨大的透明琉璃罩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蛛网般的漆黑裂痕瞬间蔓延开去！裂痕深处，并非星空，而是沸腾翻滚的、粘稠如实质的混沌气流！一股沛然莫御、冰冷无情、仿佛代表着整个宇宙规则意志的威压，如同亿万钧海水，轰然倾泻而下！
“咔嚓——轰隆！”
天空彻底崩塌！混沌的旋涡中心，刺目的、纯粹由毁灭规则凝聚而成的金色雷光疯狂闪烁、汇聚、压缩！伴随着令灵魂都为之冻结的规则哀鸣，九道粗逾古树、表面烙印着无数玄奥繁复符文的巨大金色锁链，如同九条被激怒的灭世狂龙，从那混沌旋涡的核心——天道的伤口之中，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意志，轰然探出！
锁链的目标，只有一个——槐树下的萧遥！
空气被瞬间抽干、点燃！狂暴的气浪形成肉眼可见的白色冲击波，率先砸向大地！靠近村边的几间本就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如同纸糊的玩具，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这纯粹的物理冲击下轰然解体，草屑木屑混着烟尘冲天而起！
“天道锁链！！” 萧遥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那声音充满了被世界彻底标记、视为“异端”而必欲清除的冰冷绝望。他托着欺天石的手猛地攥紧！灰败的石头上，那原本缓慢流转的微光骤然变得急促而紊乱，仿佛感应到了灭顶之灾，发出濒死般的尖啸！一道更加稀薄、更加黯淡、布满裂痕的灰色光膜，以萧遥为中心，艰难地向外撑开，堪堪将老槐树和他身下的小片区域笼罩在内。
“呜——” 欺天石残存的屏障刚刚成型，第一道金色的天道锁链已经撕裂长空，带着审判万物的毁灭金光，狠狠地撞在了那层薄如蝉翼的灰色光膜之上！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撞击声，伴随着足以刺瞎人眼的光芒炸开！整个余烬村如同被投入了炼狱熔炉！灰色光膜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表面瞬间爬满了更多的裂纹，如同即将粉碎的琉璃盏！巨大的冲击力透过光膜，狠狠砸在萧遥身上！
“噗！” 萧遥身体剧震，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无法压制，狂喷而出！刺目的猩红，星星点点溅落在欺天石上，也染红了他胸前霜雪般的长发。他死死抵住树根，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支撑着光膜的手臂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被压垮碾碎。白发被狂乱的气流卷起，在金光与灰芒交织的毁灭风暴中，像一面濒临破碎的旗帜。
“萧遥！” 一声清越如凤鸣、却蕴含着无边决绝与战意的厉喝，压过了天罚的轰鸣！
金光爆闪的瞬间，一道炽烈的身影已如离弦之血箭，逆着毁灭的洪流，悍然冲上半空！正是战红缨！
她的速度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原地只留下一道因剧烈爆发而模糊扭曲的残影。那柄倚在墙边的沉重战戟，在她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戟身嗡鸣震颤，戟尖上吞吐出丈许长的赤红真罡，不再是单纯的气劲，而是凝练如实质、燃烧着不屈战意的血焰！她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柄刺破苍穹的巨戟，迎着那第二道紧随而至、更加粗壮、符文更加密集的金色锁链，毫无畏惧地撞了上去！
没有试探，没有退避！只有最纯粹、最原始的碰撞！以血肉之躯，硬撼天道之罚！
“给我——破！！”
战红缨的怒吼撕心裂肺！全身的真元、气血、乃至不屈的武道意志，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灌注于戟尖！赤红的真罡与毁灭的金光，在半空中轰然对撞！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随即是刺耳到令人灵魂撕裂的金铁交鸣！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响起！
在战红缨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她那柄伴随她征战无数、饮血无数的沉重战戟，那坚韧无比的戟刃，在与金色锁链接触的瞬间，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从尖端开始，寸寸崩裂！赤红的真罡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轰然溃散！
毁灭性的力量顺着戟杆狂涌而至！战红缨双臂的肌肉瞬间扭曲、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皮肤寸寸爆开，血雾弥漫！恐怖的反震之力将她整个人如同炮弹般狠狠砸向地面！
轰隆！
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烟尘碎石冲天而起！
“呃啊……” 深坑中，战红缨挣扎着想要爬起，口中鲜血狂涌，双臂软软垂下，显然骨骼尽碎。但她那双燃烧着战意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天空，没有丝毫屈服！就在刚才那舍生忘死的一击中，在战戟崩碎、肉身濒临崩溃的极限瞬间，她体内某种桎梏仿佛也被这灭世的天威强行撼动！破碎的战戟虚影在她背后一闪而逝，随即，一股更加凝练、更加纯粹、带着百折不挠锋芒的武道意志，如同浴火重生的雏鸟，在她残破的身体深处，艰难地、顽强地破壳而出！毁灭的绝境，反而成了她武道真罡蜕变的契机！
然而，天道无情，不会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第三道、第四道……更多的金色锁链，如同天神的刑鞭，撕裂混沌，带着更甚之前的威能，目标明确地朝着萧遥所在，朝着那摇摇欲坠的灰色光膜，狠狠抽落！锁链未至，那纯粹规则层面的恐怖威压，已将地面压得寸寸龟裂下沉！
就在这时——
嗡！
一层柔和而坚韧的碧绿色光芒，如同倒扣的碗，瞬间从余烬村外围的土地上亮起！无数细小的藤蔓、叶片、花朵的虚影在光幕上流转，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与自然的宁静。是精灵族长老布下的生命结界！它在最危急的时刻被激活，试图守护这片给予萧遥短暂庇护的土地，隔绝天机的窥探！
噗嗤——！
这层碧绿光幕，仅仅阻挡了最前面两道金色锁链不足一息！在代表世界本源规则的灭罚之力面前，这层由自然魔法构筑的屏障，脆弱得如同春日薄冰。金光一闪，碧绿结界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瞬间被撕裂出巨大的豁口，随即整个光幕如同摔碎的琉璃，炸裂成漫天纷飞的碧绿光点，彻底消散！
“噗！” 村外密林中，那位须发皆白、身披藤叶法袍的精灵长老猛地喷出一口翠绿色的鲜血，生命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眼中充满了痛惜与无力。“天道…不可逆啊…” 他喃喃着，身体软倒下去。
结界破碎的碧绿光点尚未散尽，那两道被稍稍阻滞的金色锁链，已挟着更狂暴的余威，紧随其后数道锁链，如同跗骨之蛆，直刺萧遥头顶那层已然暗淡到极点、裂纹遍布的灰色光罩！死亡的阴影，浓稠得化不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动手！萧遥已是瓮中之鳖！夺欺天石！” 一声充满了贪婪与疯狂的嘶吼，突兀地从余烬村外围的密林中炸响！
数十道颜色各异、却都蕴含着强大灵力的光芒，如同毒蛇出洞，趁着天道锁链撕裂生命结界、萧遥与战红缨皆受重创的绝佳时机，骤然爆发！剑气、刀罡、法宝灵光……撕裂空气，目标精准地绕过残余的毁灭金光，直取槐树下气息萎靡的萧遥！是弑遥联盟的残部！他们竟一直潜伏在侧，等待这致命一击的时机！
“卑鄙！！” 深坑中的战红缨目眦欲裂，强行催动刚刚新生、尚未稳固的武道真罡，想要跃起阻拦，但双臂尽碎，剧痛钻心，身形一个踉跄，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阴毒的攻击如蝗虫般扑向萧遥！
精灵长老倒下的地方，距离这突袭的锋芒极近。看着那撕裂了守护结界的联盟修士脸上狰狞的贪婪，看着他们袭向那个白发染血、仍在为守护这平凡村落而苦苦支撑的身影，精灵长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他沾满翠绿血液的手指，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以自然之灵为祭……生命……终归于尘……” 古老的精灵咒语带着一种献祭的悲怆，低低响起。
轰！！！
一股远比之前生命结界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自然能量，猛地以精灵长老的身体为中心爆发开来！不再是守护，而是彻底的毁灭！无数粗大的荆棘、扭曲的根须、暴走的藤蔓虚影，混合着翠绿与枯黄的光芒，如同失控的绿色狂潮，瞬间席卷了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弑遥联盟修士！
“不——！这是什么鬼东西！” “长老救我！” 惨叫声戛然而止！那些修士的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身体被狂暴的自然能量瞬间撕裂、吞噬、分解！连残渣都未能留下！这股自爆般的魔法狂潮，不仅吞噬了偷袭者，其产生的巨大能量乱流，更是如同巨锤，狠狠地撞在了那几道即将落在萧遥头顶的金色锁链侧面！
轰隆！
空间剧烈震荡！虽然未能撼动锁链的根本，但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混乱冲击，却让其中两道锁链下落的轨迹发生了极其细微的、不足一尺的偏斜！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偏斜，为那层即将彻底破碎的灰色光膜，争取到了亿万分之一线的生机！精灵长老以生命为代价，为萧遥撕开了天道铁幕的一线缝隙！
这惊变发生的电光火石之间，萧遥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骤然亮起！那不是希望的光芒，而是被逼入绝境、孤注一掷的疯狂与决断！他等的就是这个！等这天道意志因外力干扰而出现的、稍纵即逝的破绽！
他不再犹豫！左手猛地一拍胸口！
“噗！” 又是一大口本源精血狂喷而出，尽数浇灌在右掌中那枚裂纹遍布的欺天石上！灰败的石头，如同被点燃的余烬，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回光返照般的刺目光芒！那光芒不再是单纯的灰色，而是染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血色！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古老、带着窃取天地、蒙蔽规则的桀骜气息，轰然爆发！
“开！” 萧遥怒吼，声如裂帛！右手托着燃烧血光的欺天石，狠狠向上推出！同时，他整个人的身形变得虚幻、模糊，如同瞬间分裂出无数道残影！不再是硬抗，而是将“极限闪避”的本能发挥到了超越极限的境地！每一道残影都精确地出现在金色锁链那细微偏斜后留下的、稍纵即逝的毁灭间隙之中！
轰！轰！轰！
数道金色锁链擦着他无数道残影的边缘落下，狠狠地砸在他原本的位置！大地如同被巨神践踏，轰然炸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毁灭性的规则碎片，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席卷！老槐树被连根拔起，瞬间化为齑粉！靠近的几间房屋无声无息地坍塌、湮灭！
烟尘碎石冲天而起，遮蔽了视线！
然而，萧遥的身影却并未被吞噬！他竟凭借着欺天石最后的爆发和超越极限的本能闪避，在箭不容发之际，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数道绝杀！代价是，他右臂的衣袖彻底消失，手臂上皮开肉绽，深可见骨，鲜血淋漓！手中的欺天石，光芒在爆发后瞬间跌至谷底，上面的裂纹如同活物般蔓延，几乎要将整块石头分裂！它已彻底沉寂，如同死去。
就在这烟尘弥漫、天道锁链因攻击落空而微微一顿、似乎要重新锁定目标的瞬间——
遥远的东方天际，一声威严而悲怆的龙吟，仿佛穿越了无尽空间，骤然响彻！
昂——！！！
一道凝练到极致、燃烧着国运与决绝意志的紫金龙气，如同撕裂黎明的第一道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跨越万水千山，悍然撞入余烬村上空那片混沌的旋涡！龙气凝聚成一条略显虚幻、却威严神圣的五爪金龙，带着凤霓裳不顾一切的意志，义无反顾地撞向那混沌旋涡的核心，撞向那九道金色锁链延伸而出的源头！
“凤霓裳…你…” 萧遥染血的瞳孔猛地一缩，感应到了那股熟悉而决绝的气息。他望向东方，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震动。
轰——！！！
紫金神龙与混沌旋涡的碰撞，无声，却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恐怖！一个巨大的、吞噬光线的漆黑球体在半空中一闪而逝！紧接着，是席卷八荒的毁灭风暴！空间如同破碎的镜子，布满漆黑的裂痕！
噗——！
几乎在龙气撞上天道的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大炎神朝帝都，摘星楼顶，刚刚苏醒不久、强行催动龙气的凤霓裳，猛地喷出一口燃烧着淡淡金焰的鲜血！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白纸，身上华丽的龙袍无风自动，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力量在撕扯！整个大炎神朝境内，大地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数座高山毫无征兆地崩塌，河流改道，洪水肆虐！龙气反噬，天地同悲！
这来自人皇的决绝干预，虽未能真正撼动天道本源，却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了冰水，让那代表着天道刑罚意志的混沌旋涡和九道锁链，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荡和刹那的紊乱！锁链上的符文明灭不定，金光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涣散！
就是现在！
烟尘碎石之中，萧遥眼中那点震动瞬间化为最冰冷的锋芒！所有的疲惫、痛苦、虚弱，都被一股源于求生本能的恐怖力量强行压下！他身体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整个人仿佛融入了毁灭风暴本身！他没有试图去攻击那庞大无边的混沌旋涡，也没有去硬撼那些代表规则的金色锁链本体！
他的目标，是锁链与混沌旋涡连接处，那因凤霓裳龙气冲撞而显露出的、最脆弱、最动荡的一丝规则节点！那是天道力量传递的“咽喉”！
萧遥的身影消失了！不，是太快了！快到超越了神识的捕捉！他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半空，出现在那因震荡而变得相对薄弱的一道金色锁链末端！他的右手，五指如钩，染血的指尖，缠绕着最后一丝从沉寂欺天石中强行榨取出的、微弱却蕴含着欺天本源的灰芒！
那灰芒，此刻凝练如针！
“断——！”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的断喝！
萧遥的右手，带着那缕欺天本源凝聚的锋芒，并非硬斩，而是如同庖丁解牛，精准无比、迅疾如电地刺入了金色锁链与混沌旋涡连接处那剧烈波动、明灭不定的一个规则符文的核心！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抽走了支撑天穹的最后一根支柱的撕裂声响起！
那道粗大无比、代表着天道刑罚的金色锁链，被刺入的节点处，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随即，那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烛火，骤然黯淡！锁链上流转的无数符文，如同被斩断了源头的溪流，瞬间停滞、溃散！
咔嚓！
一声清晰的断裂声！
那道足以毁灭一方小世界的金色锁链，竟从中段——那个被欺天本源侵入的节点处，寸寸碎裂开来！断裂的锁链化作漫天纯粹的金色光点，随即被狂暴的空间乱流吞噬！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仿佛彻底激怒了天道意志！
轰隆隆隆——！！！
整个混沌旋涡疯狂旋转、收缩！剩下的八道锁链爆发出更恐怖的毁灭金光，如同狂舞的巨蟒，不再执着于锁定萧遥，而是带着灭世的愤怒，无差别地朝着下方整个余烬村区域，狠狠抽击下来！要将这片胆敢忤逆、胆敢伤害其力量的土地，连同上面的一切生灵，彻底从世间抹去！
毁灭，已无可避免！
然而，就在这八道灭世之鞭即将彻底落下，将余烬村化为飞灰的最后一瞬——
嗡！
一道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碧绿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再次从村中升起！光芒的源头，赫然是之前那个向萧遥讨要石头玩耍的村童！他不知何时跑到了村中心，小小的手里，紧紧攥着萧遥之前交给他的那枚刻着奇异符文的石子！此刻，那枚石子正散发着微弱的碧绿光芒，与破碎的生命结界残留的气息产生了共鸣！
这光芒虽然微弱，却像是一个信号，一个坐标！
紧接着，村落边缘，那些被冲击波摧毁的房屋废墟下，那些龟裂的田埂里，那些幸存的、瑟瑟发抖的村民身上……一点点、一片片微弱的碧绿色光点，如同无数细小的萤火虫，顽强地亮了起来！那是精灵族生命结界破碎后，散逸融入这片土地和生灵体内的最后一点自然守护之力！它们在欺天石符文的微弱引导下，在孩童手中石子光芒的呼唤下，被强行凝聚！
无数微小的碧绿光点，艰难地向上飘飞，在余烬村上空，在那八道灭世金鞭落下之前，极其勉强地重新交织成一层薄得几乎透明、布满巨大孔洞、如同破渔网般的碧绿色光幕！
这光幕，脆弱得可笑。它甚至无法阻挡一道锁链的万分之一力量。
但就在它出现的刹那，那八道带着灭世之威抽落下来的金色锁链，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干扰了感知，轨迹竟然再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偏转！它们擦着那层薄弱的碧绿光幕的边缘，带着撕裂虚空的尖啸，狠狠地砸落在余烬村外围的荒野之上！
轰！轰！轰！轰……！！！
大地疯狂地咆哮、颤抖！八道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如同大地的伤疤，在余烬村周围轰然炸开！泥土、岩石被抛上数百丈高空！狂暴的冲击波混合着毁灭规则碎片，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狠狠拍打在余烬村边缘！
村口那半截土墙彻底消失。几间靠近边缘的房屋被余波扫中，瞬间化为齑粉。烟尘遮天蔽日。
然而……村子中心，那棵老槐树消失后留下的深坑旁，那层由无数细小碧绿光点勉强撑起的破网之下，那一片核心区域，包括萧遥、重伤的战红缨、以及大部分蜷缩在地、惊恐万状的村民，竟然奇迹般地在这灭世的风暴边缘，幸存了下来！
深坑边缘，萧遥单膝跪地，右手无力地垂下，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尘土中绽开小小的暗红花朵。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撕裂般的剧痛。霜白的长发凌乱地贴在汗水和血水浸湿的脸颊上，遮住了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澜——那是望向村中心那攥着石子、在碧绿微光中茫然无措的孩童时，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触动。
他抬起头，望向那因锁链断裂、力量宣泄而逐渐收缩、缓缓愈合的混沌旋涡。金色的天道锁链已然消失，但那冰冷无情的意志威压，依旧如同附骨之蛆，沉甸甸地笼罩着这片刚刚从毁灭边缘爬回来的土地，笼罩在他身上。
欺天石在他另一只手中，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裂纹深得可怕，触手冰凉，仿佛一块真正的顽石。短暂的喘息，是用本源精血和欺天石最后一丝生机换来的。代价惨重，前路，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深渊。
烟尘缓缓沉降，露出余烬村劫后余生的凄惨景象。断壁残垣，哭泣声隐隐传来。但头顶那片重新显露的灰蓝天空，在幸存者的眼中，却显得如此珍贵。
战红缨挣扎着从深坑边缘支起上半身，碎裂的双臂无力地垂着，血污和尘土覆盖了她英气的脸庞。她望向萧遥，望向那片幸存的核心地带，染血的嘴角，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属于战士的、不屈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