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线要直,像主渠;纬线要匀,像支渠,”李氏儿媳握着阿侬的手穿梭织机,梭子撞在木框上“咔嗒”响,“你看这稻穗纹,线歪了就像田里的稻子长倒了,不好看也不打粮。”
阿侬咬着下唇猛投梭子,这次金线稳稳穿过经纬,金黄的稻穗在锦面上舒展开来。众人拍着手笑,阿月举着稻穗花环蹦进门:“娘!汉家哥哥教我用算筹量田了!我算的那块田,能收十石稻子!比去年多三石呢!”
不远处稻田里,王老实挥镰割稻,“唰唰”声里混着打谷的木枷响。狗剩背着竹筐捡稻穗,边捡边哼农歌:“稻子长,锦缎长,汉越一家谷满仓...”田埂上,越人阿爸正学汉家汉子捆稻垛,绳子绕了三圈还没系紧,引得众人笑个不停。
“阿爸笨!”阿月跑过去,踮脚帮着拽绳子,“汉家哥哥说,捆稻子要像系锦缎的结,绕两圈一拽就紧!”
建章宫辰时三刻的铜漏刚停,晨光在《九州垦荒图》上投下斜斜的光带。
刘妧指尖划过长江中下游的红圈,云梦泽的水网像摊开的绿锦缎。陶盒里的长沙黏土黑油油的,沾在指尖能捏出小泥人,附页的检测报告写着“腐殖质三成,宜稻宜桑”。
侍女添墨时,砚台的松烟墨混着殿外环佩声——陈阿娇披着豆绿织锦衣进来,衣襟银线绣的水波纹映着册页“江左膏腴”四字,晃得人眼亮。
“捏捏这土,”陈阿娇捏起块黏土搓了搓,“长沙王说洞庭湖畔的黑土有三尺厚,攥一把能挤出油。前儿老农来瞧,说这土撒把种子就发芽,比关中的垆土养庄稼。”
她把“跨江垦田”青铜镇纸按在图上,镇纸边缘的湖泽纹蹭着纸面:“卫子夫核了舆图,云梦泽周边能安百万民。若种占城稻,将来天下粮仓就得挪到江南去——到时候长安的粮价能降一半,百姓就不用顿顿喝稀粥了。”
卫子夫扶着侍女进门,裙摆船桨纹沾着晨露,像刚从水边踩过。
“太后,陛下,”她展开水文绢帛,彩线标着各郡水深,“庐江郡的‘芍陂’水利图被女水官破了!她们说治水像织锦,先立主堤这根‘经线’,再挖支渠这些‘纬线’,水就乖乖听话了。”
绢帛末页的水草标本上,朱砂标着“可肥田”:“这是渔阳李氏女儿采的,说江南水泽里的水草沤烂了,肥效赛过豆饼。昨儿她画了沤肥法子,说像染布发酵,得捂四十天才能出劲。有个老圃看了,说这法子比北方烧草木灰省事儿。”
殿外木屐敲地“噔噔”响,大司农卿赵过领着俩农官闯进来,农官怀里的陶盒晃出黑土。
“陛下!太后!”赵过的象牙笏板点得青砖响,“庐江‘青泥田’虽黏,但用区田法起垄,施上鱼油坊的豆饼肥,亩产竟达六石!比关中上等田还多一石!”
他打开陶盒,黑土在晨光里发亮:“臣查了《禹贡》,江南本是‘三江既入,震泽底定’的沃土,就是没人好好垦。现在有了占城稻,正好让它生金长银!”
旁边农官插话:“百姓听说迁江南,司农寺门槛都踏破了。有个夯土匠说,他能教江南人筑堤,保准比他们的草坡子结实——去年交趾的堤就是他带人筑的,涨水都没冲垮。还有个织锦户说,要去江南教织桑锦,说那边的蚕丝比蜀锦还亮。”
陈阿娇忽然抖开一卷锦书,上面织着江南屯田图:汉妇用织锦尺量堤岸,农学弟子蹲在地上算水位,越人农妇背着稻种站在旁边笑。
“昨儿挂司农寺了,”她指着图里的水网,“江南客商看了直咂嘴,说这渠网织得比他们的渔网密,保准能灌到每块田。有个茶商还说,要捐二十艘船运迁民,只求换块好地种茶。他说江南的茶,用占城稻壳炒着格外香。”
“报——”侍卫高喊着进来,“庐江百姓献‘垦荒请愿’锦屏!”
锦屏抬进来时,金线“移民事农,江左安澜”八个字晃眼,边缘绣满渔民花押——船锚、渔网、稻穗,还有个歪歪扭扭的“周”字。领头老农跪在地上,举着块青泥田土:“俺们那儿的土能种出好庄稼!求陛下让俺们迁去垦荒!前儿俺们村的二柱子,偷偷跑去交趾看了,回来哭着说,咱这土比交趾的还肥!”
未时阳光透过窗棂,在陈阿娇披帛上投下菱形光斑。
黄月英捧着《江南农策》进来,竹简沾着朱砂印,像刚画完图纸。“启禀陛下,”她的笏板轻点,“农学拟了三策:治水用织锦‘经纬法’筑堤,改土仿染色‘分层法’施肥,引种就推占城稻。”
她展开治水图,堤岸线像锦缎经纬交错:“主堤是经,支堤是纬,洪水冲来时力能分散,就像织锦不容易扯破。前儿试筑了段小堤,涨水时真的没冲垮!有个老水工摸着堤土说,这法子比祖宗传的‘糯米灰浆’还结实。”
陈阿娇拍着案几笑:“这法子妙!前儿看宫女织锦,那经纬咬得紧实,刀子都割不开——用这法子筑堤,再大的洪水也不怕。”
殿外突然吵起来,“让俺进去!”一个年轻嗓子喊着,平阳侯家儿媳拽着个穿丝绸短打的子弟进来。子弟怀里的纸卷碎成几片,儒巾歪在脑后。
“陛下!太后!”子弟“扑通”跪下,碎纸撒了一地,“俺是庐江周氏子弟周明!族老说‘江南卑湿,不可垦殖’,撕了迁民帖!可俺亲眼见交趾迁民盖瓦房、买耕牛,想带佃户去江南!”
他捡起张碎纸哭道:“这是被撕碎的‘禁垦令’!族老说迁民坏风水,可佃户们都愿意去——他们租族里的田,收的粮够不上税,去江南有百亩田,傻子才不去!前儿有个佃户,偷偷把行李都打包了,就等朝廷的船!”
陈阿娇立刻唤来廷尉小吏:“传哀家令!阻挠迁民者,罚没族田十顷!周明带佃户去江南,田券盖鎏金印!”
周明愣了愣,磕了个响头:“谢陛下!俺这就回庐江,把佃户都叫来!要是族老再拦,俺就把交趾迁民的账本给他们看——张老栓家去年收的稻子,卖了钱还能买两头牛!”
卫子夫展开《江南阻力录》,指着其中一页:“吴郡士族堵运河拦迁民船,女水官算出他们的堤坝有处薄地方,故意在那放了艘空船,水一涨就冲开个口子,反倒将士族的船困在了里面。”
账册末页贴着李氏女儿画的“治水斗儒”图,旁边写着:“俺用算学算他水势,他堵河,俺就淹他码头——看谁犟得过谁。那些士族老爷们,算盘打得精,可算不过水的力气!”
“现在士族软了,”卫子夫抿嘴笑,“吴郡顾族长托人来说,愿出十艘船运迁民,只求留百顷田种桑。他说看交趾的锦缎值钱,也想让族里的女子学织锦。”
申时更鼓“咚咚”响过,刘妧望着《五次迁徙计划·江南篇》,二十万民的名册密密麻麻,像锦缎的经线。
黄月英的手札上,“芍陂改良图”的堤坝夯土层标着“每尺三层,如织锦三梭一换色”,旁边画着个小织梭。陈阿娇“啪”地把“江左之印”按在计划上,朱红印泥洇成朵小莲花。
“这印得盖在每个迁民的田券上,”陈阿娇说,“让他们揣着踏实——就像当年高祖给功臣发丹书铁券,这田券就是百姓的‘铁券’。”
“传旨,”刘妧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大司农、将作大匠共议迁民,首迁二十万民至庐江、长沙。去者赐田百亩,给改良犁、占城稻种、首岁粮,建‘经纬堤坊’——堤成则田定,田定则民安。”
陈阿娇接话,镯子叮当作响:“我让黄月英备了水官百人,教用‘织锦围堰法’治水。前儿她还说,要把织锦机改成测水仪,用丝线松紧量水位,比老水工的眼睛准!有个女水官更机灵,说用染布的色卡比水位,红卡是警戒,蓝卡是安全,连不识字的百姓都能看懂。”
酉时的水榭宫宴上,荷香混着酒香飘。
陈阿娇给周明斟青梅酒,酒液里浮着颗青梅:“瞧,文院女徒在月下算水量呢,说用‘九章算术’能算出堤坝最佳高度。你回去告诉百姓,朝廷不光给田,还教本事。像你这样愿带头的,将来江南置郡,还能让你当县尉。”
周明饮尽酒,掏出卷舆图:“俺正想用区田法画方田,一尺一格像棋盘,迁民一眼看清亩数,省得争地界。前儿佃户们还说,要把汉家的犁和越人的秧马合到一块儿,弄个‘江南新犁’,保准干活快!”
卫子夫搅着梅子酱笑:“少府算过,首批迁民的物资够装二百艘楼船——光占城稻种就有五千石,够种万亩田了。还有那改良犁,是照着江南的泥土软硬度改的,比北方的犁轻三成,妇女都能扛得动。”
刘妧摸着“江左令”玉节,忽然笑了:“让尚方署铸‘江左丰登’铜量器,发到迁民署。告诉百姓,用这量器收粮,一升都不会少。”
“这事我早盯着呢!”陈阿娇的镯子晃出金光,“昨儿见水官女徒用织锦密度法算堤坝承重,一寸布有多少线,就知堤坝能扛多少水,比老水工凭经验说的准多了!有个老水工不服气,打赌说要比一比,结果女徒算的水位,分毫不差!”
长安码头的夕阳红得像块锦缎。
张婆把锦缎行囊塞进孙子怀里,行囊上绣着“江南”二字:“这里面有改良犁图纸和稻种,到了那边好好种,给奶奶寄袋新米来。你爹娘走得早,奶奶就盼着你在江南娶个媳妇,生个胖小子,给咱家续香火。”
船工老板娘哗啦倒出船钉,铜钉在夕阳里发亮:“这‘防水船钉’泡十年不生锈!前儿有个迁民说要带爹娘牌位去江南,我多给了他十颗钉子,让他钉牢实。他说要让爹娘也看看,自家也有田了。”
船钉堆里,枚刻着“江左”的铜筹滚出来,在夕阳里闪着光。迁民们扛着行李上船,孩子们举着占城稻种欢呼,楼船的帆影里,藏着无数人对江南沃土的向往,对好日子的盼头。
“听说江南的鱼,比交趾的巨鲇还肥!”有人喊。
“我带了渔网,到了就去河里捞鱼!”
“等稻子熟了,咱也酿新米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