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出现的那幅画——《雨后荷塘》,在众多晦涩难懂的画作里,这一幅是少数能让温时溪一眼就明白的。荷是荷,雨是雨,没有扭曲变形的线条,也没有夸张刺目的色彩,一切都保持着自然本真的模样。
她站在画前,闭上眼睛仔细回溯梦里的细节,连边边角角和光线都比对了一遍,还是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难道是被人掉包了?”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退后一步仔细观察。
这么大一幅画直接带出去不太实际,难道是把画布拆下来,卷着带走?不可能,拆画这么大的动静,保安又不是瞎。
她眼睛倏地一亮,把新画架和新画布拆开带进酒店,在其他楼层的客房里重新组装,临摹一幅假画掉包呢?也不可能,保安又不是瞎。
她想了无数种办法,最终得到的结论都是“保安又不是瞎”。
有观展者到访,前台会立即通知监控室,保安会全程盯着画面直到人离开。
13楼的安全通道锁了,窗户也进不来,电梯需要刷卡,晚上房门开启震动传感器,这一层相当于一个完美的密室。
温时溪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瞒天过海。她拿出手机查询了一下这位画家的名气,前年刚拍出一幅46万的作品。
看到这个数字她又疑惑了,这个价位的作品有掉包的意义吗?还是如江获屿所说的,这幅画等于某个流派的“敲门砖”呢?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杨茜尧的名字。
杨茜尧干脆利落的声音传了出来,“在哪呢?齐闲庭提了新的要求,赶紧回来。”
电话刚挂断,江获屿的语音就跳了出来,点开就是是他黏黏糊糊的声音,“到喀什出差三天,半小时后出发,想抱一下你~”
温时溪已经快步走向电梯,手指按住语音键,“现在过不去,茜姐找我了,等你回来再补上,mua~”
她看着屏幕上那个“耷拉耳朵的小狗淋雨”表情包,嘴角不自觉的上扬,飞快打字:【你去喀什干嘛?】
“臭狗“发来:【去边疆和亲。】
温时溪忍不住笑了出来,清凌凌的笑声撞在电梯镜面上,【一路平安,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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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林的熵》的买家是国内一位藏家,这幅画不出境了。为了确保后期不会被税务稽查,从藏家进入酒店到离开的全程都必须隐秘。
杨茜尧说:“现在需要我们设计另外一条无痕路线。”
私人管家部迅速行动起来,完美炮制了一条无监控路线。这次他们学聪明了,直接将设计好的路线制作成视频交给齐闲庭,打消他想验证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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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时溪换下制服从后门出来时,已经是晚上7点45分了,一弯新月挂在榕树梢。
她举起手机,对着月亮比了个“小树杈”,拍张照给江获屿发过去。
对面回了个逆光的镜头:落地窗外,喀什老城的土黄色建筑正披着蜜糖色的日照,江获屿修长的手指在画面同样的位置比了个“大树杈”。
温时溪这才想起喀什虽然用的是北京时间,但实际上在东五区,和鹏城有将近三个小时的时差。
她脚下踩着青石板路回宿舍,手上在屏幕里和江获屿聊着:【你们那边晚上几点睡觉?】
江获屿发了一段喀什分店的环境视频过来,【1点是正常作息。】
温时溪点开视频的瞬间,浓郁的西域风情扑面而来,仿佛误入了一千零一夜的梦境。她忍不住惊叹:【好漂亮!】
他的文字里透着几分得意:【是吧!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家分店,下次带你来。】
【我还没吃过馕呢,给我带。】
【好~】
路边的矮树丛突然发出一声窸窣响,温时溪吓得往旁边跳了小半步,“咪咪?”她轻唤了两声,草丛没有给出任何回复。
她踩着榕树影继续往前,突然挑起眉梢,停下脚步。把手机镜头对准地上被路灯拉长的影子,伸出左手呈虚握状态。
按下快门,给江获屿发去照片:【你拍另一边,我们假装牵手。】
江获屿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嘴角还没扬起,眉眼已经先一步弯成了月牙。他立即起身,在室外找了块空地,右手伸展,正好和她的影子隔空相对。
温时溪咬着下唇,将两张照片拼接在一起,两只手跨时区相触。她配上文字发到了朋友圈:【一轮月亮,一个太阳。】
江获屿则在朋友圈发了那两张“树杈”的照片,配文:【你在那头,我在这头,拼成一个完整的温柔。】
秦远在这条动态下回复了个翻白眼的emoji,陆凌科、周慕归、王颐可紧随其后。
林梦妲的回复在几十个白眼里格外显眼,【你到底是和谁在谈啊?我的手机说它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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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8宿舍里,温时溪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水珠顺着发梢滴在手机屏幕上,五个未接电话全部来自“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
她的心猛地一沉,手指沾着水汽慌乱回拨,“妈妈,出什么事了吗?”
“乖乖,你谈恋爱了?”于彩虹的声音穿透听筒,温时溪的呼吸停滞半秒,她这才想起刚才发朋友圈忘记屏蔽家里人了。
梳妆镜里映出她瞬间张红的脸颊,和微张的嘴唇,“……嗯。”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的动静,手机开着扬声,温沐湖的声音由远及近,“几岁?做什么工作?哪里人啊?”
“就你们见过的……”她的嗓子发干,指尖绞着擦头发的毛巾“小江。”
空气凝固了几秒,或许更久,温时溪听到哥哥沉重的呼吸声,“所以上次在汽锅鸡那里,你们……”
“没有,那时候还没在一起!”温时溪连忙打断,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妈、哥,其实江获屿是我老板。”
温沐湖的音调骤然提高:“那你还骗我们说是什么‘搞突击检查的’!”
“老板不就是搞突击检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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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彩虹手指猛地抓紧木椅扶手,耳边是两个孩子在互呛,她的心头涌上一阵担忧。
酒店的同事会不会把女儿的连续升职解读成“枕边风功劳”?江获屿那么有钱,对女儿会是认真的吗?分手的话,女儿还能继续在酒店上班吗……
想到女儿可能同时失去爱情、工作和声誉,就像看到三张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压住她的未来。
于彩虹仿佛听见亲戚把“老板娘”叫得意味深长的语气。儿子和儿媳长居两地,本就是村里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如果连女儿也被人指指点点,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
她将温沐湖手上的手机接过来,眉头紧蹙:“时溪,同事知道你和老板在谈恋爱吗?”
话筒里传来布料摩擦金属架的细碎声响,温时溪将毛巾晾在架子上,“余绫和赵雅婧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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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家人坦白后,胸口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仿佛突然被搬开,连呼吸都轻快起来。可还没等温时溪完全放松,母亲的声音又陡然一沉,“是小江不让说吗?”
她完全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深吸一口气,诚恳的话语从双唇间滚出,“妈妈,江获屿想公开,是我不让他说的。”
“我和他谈恋爱是因为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能给我钱、对我嘘寒问暖,或者能让我升职……我不会失去自我,因为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陪我玩‘过家家’的人。”
浴室狭小的空间让她的声音裹上一层湿漉漉的混响,“我们同频共振、三观相合、相拥又独立,他是我人生战场的盟友。”
许久于彩虹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怀疑的颤抖,“小江也是这么想的吗?妈妈只是觉得,他一个大老板,那么优秀……”
“妈!”温时溪毫不犹豫地截断母亲的话,“江获屿喜欢我不是因为我幸运,而是他眼光好。“
她嘴唇翘起,“他当然得那么优秀了,不然怎么配得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