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感觉还没睡多久,就被断断续续的婴儿哭声吵醒了,他艰难的睁开酸涩的眼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等到右边持续不断的哭声大了些许,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生产了。他用手撑着还带着疼痛的身体挪了起来,刚想伸手抱过孩子,周春兰就推开门进来了。
“哎哟,孙儿哭了,来,外祖母抱。”周春兰把手上端着的红糖鸡蛋递给林彦,伸手抱过孩子哄了起来。
“彦哥儿,你快吃点东西,早就饿了吧,这雨哥儿也不记得给你做吃的,他正懊恼呢。”周春兰催促道。
林彦的脸色还惨白着,闻言虚弱一笑,“不怪他,发生那么多事,他也吓到了。”
周春兰想问什么又不敢问,怕林彦伤心,踌躇半晌,还是耐不住,“彦哥儿,那另一个孩子……”
林彦低着头吃着鸡蛋,眼泪无意识的滴进碗里,他吸吸鼻子,说道:“如果真的没能救活,就当他没这个命吧。”
周春兰心痛得无以复加,但是在林彦这个孩子父亲面前,却不敢表现出来,她现在要坚强,要做彦哥儿的主心骨,怀里的婴儿停止哭泣了,还朝她笑了笑,周春兰整理了下情绪,把孩子抱到林彦眼前,“看,小家伙笑了。”
林彦抬碗饮尽最后一点红糖,把碗搁在床边,接过孩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小脸,抬手轻轻戳了戳,好软。
“阿么,他可能是饿了,灶间可热有羊奶?”
“有,我去端来。”
*
赵时云如失魂般,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跌坐在医馆门口,洒扫的药童不忍直视,别过脸去,不让自己的视线看着他怀里那个小小的婴儿。
李月眉看着儿子的样子,心中更加难以接受,她攥紧拳头,心口揪得生疼。也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时不时伸手握一下孩子冰冷的小手。眼泪就没断过,行人来来往往,好些同情的目光扫过来,李月眉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不过她也不在乎。
就这样枯坐了半个时辰,李月眉声音沙哑的开口,“儿子,我们回去吧,彦哥儿还在家等着呢。”
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接受,既成事实,李月眉不得不提醒赵时云。赵时云似刚清醒般,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孩子,想哭却发现眼泪已经流干了,他嗫嚅半晌,终于带着哭腔说道:“好,我们回去。”
李月眉接过孩子,赵时云站起身,却觉眼前一黑,他扶了扶柱子,才没让自己摔倒,李月眉着急了,问道:“儿子,你没事吧?”
赵时云摇摇头,估摸着是坐太久了,一下子站起来才这样,“阿么,我没事,你先去驴车上坐好,我去问大夫些事。”
赵时云返回医馆,咨询了白大夫早产的哥儿需要怎么坐月子,吃喝方面需要注意什么,还有早产的孩子需不需要吃药等等。
白大夫顿了顿,才想起来他夫郎是双生,“早产的孩子多先天不足,日后还需精心调养。”她掏出纸笔写下方子,墨迹在纸上晕染开来,“用黄芪、党参熬粥,每日半盏...”
寒风依旧呼啸,回程的路上,赵时云和李月眉沉默无语。他们的眼神空洞而绝望,赵时云甚至害怕,怕回家,怕见到彦哥儿,怕不知如何跟他交代。
再怎么怕,一个时辰后,驴车还是驶入了村子,家门口就在眼前了。驴车停在门口,赵时云望着院子发呆,还是雨哥儿听到声音迎了出来,他抱着一丝期待问道:“哥哥,阿么,你们回来了?怎么样?孩子呢?”
赵时云还没说话,周春兰也跟着走了出来,她看到他们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一紧,颤声问道:“孩子……孩子怎么样了?”
李月眉缓缓下了车,周春兰看到她哭红的眼,心里咯噔一下,朝她怀里望去。李月眉将已经冰冷的孩子递给周春兰,哭着说:“亲家,孩子……”
周春兰颤抖着伸手抚摸着孩子的小脸,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她紧紧抱住孩子,泣不成声:“我孙儿啊,你命怎么这么苦……” 雨哥儿和赵启铭也在一旁抹泪,最后,还是李月眉担心被村里人看到,推着大伙进了院子,关了门。
屋内,林彦仿佛预知到了,远远听见阿么的哭声,他咬着唇,一手胡乱擦着眼泪,不让眼泪滴到孩子身上,不多时,房门推开了,赵时云站在门口,林彦抬眼看过去,逆着光看不清楚,但是林彦知道,他肯定是红着眼眶的。
“时云哥……”林彦抖着声音喊道,赵时云大跨步走到床前,坐在床沿上,伸手给他擦眼泪,又低头看了孩子,他真的好小,还皱巴巴的,赵时云想对他笑一下,却笑不出来。
“时云哥,我想看看孩子……”林彦请求着,赵时云不忍心他看到已经去世的孩子,但是又怕林彦遗憾一辈子,正不知如何是好,周春兰抱着孩子就进来了,她纵使知道不合规矩,但如果不给林彦看,林彦会记挂一辈子。
林彦把怀里已经睡着的孩子放在一旁,周春兰把另一个孩子放在他手上,看着孩子闭着的双眼,还有青紫的皮肤,林彦泪流得更凶了,感觉一辈子的眼泪都要在今天流光了,是啊,谁能不悲伤呢,看着林彦抱着孩子哭得肝肠寸断,周春兰别过脸,喉头像被棉花团堵住一般,一时,屋内哭声与寒风交织在一起,诉说着这一家人无尽的悲痛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