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落在沈青山眼里,沈青山吓得心都要飞出来了。
他像一只被扎了屁股的野兽,猩红着眼眸,扯开嗓子嘶吼道:“不要开门!不要——”
然而晚了。
云桃已经推开了房门。
原本还只是在屋内肆虐的火苗找到新的宣泄口,兴奋地朝房门口的人扑去。
夫妻俩一个嘶吼,一个尖叫,两道声音叠加在一起,让刚从墙头上下来,双脚还没找回踏实感的沈玉楼险些崴脚。
还好赵四郎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见状,连忙伸手扶住她。
“没事吧?”
“没事……嗯,有事。”
沈玉楼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她将自己刚才的不安感觉说给赵四郎听。
“你想啊,云氏不喜欢闻油烟味,几乎从来不下厨房,她的衣裙上面,又怎么会沾上那么多油渍呢……我觉得这事有点古怪。”
“还有周氏,她向来喜欢八卦,心里面又对云氏不喜,如今云氏倒霉了,她不在旁边幸灾乐祸,瞧热闹,反而还主动避出去……赵大哥,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沈玉楼还没注意到落了锁的院门。
赵四郎却瞧见了,拧眉指给她看,沉声说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周氏有问题。”
岂止是有问题,简直是有大问题!
她和赵四郎还在院子里头呢,周氏一声不吭就将院门从外面锁上了,这不是有问题是什么?
沈玉楼这下能确定刚才的不安不是她疑心病发作了。
再想想方才飘出来的嘶吼声和尖叫声,她忍不住好奇起来,伸手推了下院门。
乡下人的院门虽然结实,但却不精致,没有对严丝合缝的追求。
因此,哪怕门锁上面挂着铁将军把门,院门还是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沈玉楼就透过那道缝隙往院子里面瞧,眼睛还没看清楚院内的情形,耳朵里面先灌入接连不断的惨叫声。
然后她的视线就被通红的火光铺满。
就见院子里面有两团火球在奔跑……不,不对,是三团火球在奔跑!
因为最大的那团火球,分明是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沈玉楼惊得倒抽一口冷气,指着院门对赵四郎道:“院子里面起火了!赵大哥,快把院门踹开!”
赵四郎闻言,二话不说抬脚就要踹门。
然而就在这时,余光忽然瞥见周氏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手里面还抱着一个黑漆漆的坛子,里面也不知道装的什么,抱着就往沈玉楼身上砸。
赵四郎面色骤变,顾不得去踹院门,连忙将沈玉楼拉开。
坛子穿过沈玉楼方才所站立的位置,砸在她身后的院门上,然后碎裂开来。
装在坛子里的黄褐色的液体泼洒出来,一大部分都留在了院门上,留不住的就顺着院门流淌到地上去。
还有一小部分溅到了沈玉楼身上。
她用手指沾了点儿,闻了闻,变色道:“是菜油!”
这是百姓日常食用的油。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不管是什么油,都属于易燃物!
尤其是在遇到明火的情况下!
再想想周氏今日的反常,还有院子里那三个正熊熊燃烧的人形火球,一个念头从沈玉楼的脑子里冒出来,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周氏。
疯了疯了!
周氏一定是疯了!
竟然想放火烧死他们所有人!
而下一瞬,更让沈玉楼心惊的事情发生了,就见周氏手里面多了两个燃烧着的火把,一个朝她扔来,另一个扔向院门。
淋了油的衣服,再遇上明火,后果不堪设想!
沈玉楼惊得头皮炸裂,连忙往边上躲闪。
赵四郎则是双目喷射怒火,一脚将飞过来的火把踹飞出去。
可扔向院门的那个火把却无人拦截,大火立时燃烧起来,转瞬间便将两扇院门吞噬。
而且火势还在不断地往四周蔓延。
隔着七八丈的距离,沈玉楼都感觉到了火焰炙烤的温度。
她吓得面色煞白,甚至都想不起将身上的衣服脱掉。
她外面的衣服上溅了不少油,万一有火星子飞溅过来,只怕她就要成为第四个燃烧的火人。
好在赵四郎还算镇定,动作飞快地扒掉她最外面的那层衣服扔掉,然后再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裹在她身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面前的火浪已经卷到了九尺多高,浓烟翻滚,火焰映红了半边天。
不远处正靠着树干打盹的衙役惊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形,他还以为自己做梦没醒,连忙揉了揉眼睛。
他甚至还把眼睛闭上打算重新再醒一次。
结果等他重新睁开眼睛,大火不但没有消失,反而烧得更旺了。
衙役这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赶忙扯开嗓子喊道:“不好了!起火了!快来人救火啊——”
其实不用他喊,村民们已经开始往沈家这边跑了。
大牙湾村就这么大,谁家吵个架,都能惊动半个村子,何况是这么大的火?
“咋回事啊?现在是春天,还没到天干物燥的季节呢,咋就起火了?”
“起火就是起火,还分啥季节……别说了,咱们快去帮忙救火吧!”
然而火哪是那么好救的。
等村民拎着大桶小桶赶过来,沈家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别说救火,都没人敢往前靠。
“这么大的火,除非天降大雨,不然怕是灭不了!”
“好好的,咋就烧起来了呢?”
村民们望着大火,一边唏嘘,一边议论。
张阿武也没想到,自己跑去处理件邻里纠纷,再跑回来,就遇上了火灾现场。
他呆愣住,半天没回神。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妇人的大笑声。
扭头一看,就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正望着大火手舞足蹈,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还叫嚷着:“该死,都该死,都该死!”
张阿武认出了这正是先前锁院门的妇人,并且察觉出了妇人的状态不对劲儿。
担心妇人被火烧到,他正要伸手将妇人拽开,结果却见那妇人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抬手一扬就扔进了大火中。
他瞬时呆愣住。
这一愣神的功夫,就见那疯疯癫癫的妇人扔完火折子还不够,又把自己也扔进了火海中。
张阿武震惊的下巴都要掉地上去了。
村民们更是发出阵阵惊叫声。
这些声音和大火燃烧的噼啪声混合在一起,声浪震天响,可沈玉楼却什么也听不见,大脑死寂的像无人区。
她仿佛没了灵魂一般,直愣愣地望着面前燃烧的大火。
直到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
一场春雨不期而至。
可这场雨到底还是来得晚了些,等大雨将大火浇灭,被大火吞噬的房屋也变成了一片废墟。
张阿武领着衙役和一群青壮冲进废墟中,从废墟里抬出三个人……不,应该是四具烧成焦炭的尸体。
原主的爹。
原主的娘。
另外还有两俱尸体呈拥抱之姿。
确切地说,是一俱高大的尸体,紧紧地抱着一俱娇小的尸体。
娇小的尸体在下面,大一些的尸体在上面,几乎将身下的尸体整个的护进了怀中。
这是想用自己的身躯,为身下的人挡住火势。
沈玉楼蹲下来,怔怔地望着地上的两俱焦尸。
这两俱尸体,应该是原主的兄长沈青山,和大嫂云氏。
沈青山果然还是深爱着云氏的。
拿命去爱。
沈玉楼忽然觉得胸口堵得慌,鼻头也酸涩得厉害,眼泪无声地涌出眼眶。
赵四郎拉她起来:“别看了。”
沈玉楼“嗯”了声,正要起身,一只烧得焦黑的手忽然朝她伸来,一把拽住她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