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直到了八月底,三皇子秋猎遇刺的案子一直卡在原地动弹不得。
确切地说,是刑部和大理寺那边卡在原地动弹不得。
至于江焕私底下的势力……
盛辞月看不出来,只知道他一点都不着急。
每每她询问进展,江焕永远都是不疾不徐,胜券在握的样子,让她不必担心。
李随意倒是大嘴巴,多少透了些消息给她。
如今江焕在明,敌人在暗,两方僵持不下。
江焕这边明面上跟相府较劲,暗地里已经绕开卓姚开始从其他方面渗入。
进展顺利,幕后之人这两天应该就已经意识到江焕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了。
现在就等他绷不住,先乱了阵脚。
崔乘风的三人像一反常态的画了十来天才勉强完工,接下来是江焕动笔把他添上去。
这天散了学,盛辞月正坐在江焕的书案边,手里拿着话本子,看两页话本再瞄一眼进度。
对面是站的板板正正的崔乘风,今日他也仔细打扮了一番,没穿校服,换了件松石色长衫,头上一直戴着的纶巾也改为檀木簪,看起来斯文周正。
可见为了这幅群像画,也是花了心思的。
李随意从门外进来的时候,险些没认出来屋里这位是谁。
他走到盛辞月和江焕中间,将一个白瓷药瓶放在了桌上。
“喏,截下来了。”
盛辞月好奇的探头看了看:“这是什么?”
李随意无所谓道:“相府那边的人,绕了一圈,想要把这东西传进刑部大牢交给卓姚,被我拦住了。”
见他就这么大剌剌的说了,盛辞月和崔乘风皆是一愣,然后齐齐倒吸一口气。
这种事也是能直截了当的说出来的吗?
盛辞月毕竟听李随意透过口风,只是惊讶了一瞬。
崔乘风则是迅速转身:“我突然想到……我得出去拿个东西!”
他们崔家从不站队参与争储的,他爹专程交代过他,秋猎这个案子不要听不要看,尤其不要莫名其妙的被拉到三皇子阵营去。
盛辞月看着“仓皇逃离”的崔乘风的背影,不明所以。
这避嫌的意思也太明显了,不会觉得尴尬吗?
然而江焕并不觉得。
他也像个没事人似的,将那药瓶拿起来看了看:“里面是什么?”
“安乐散。”
江焕打开瓶子轻轻一闻,确实是安乐散的味道。
卓姚是京中闻名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安乐散早就离不开了。
卓相家偷偷给他送点药,倒也能说得通。
如此看来,暗锋营这是做了个无用功。
江焕把药瓶重新放回桌上,开始收拾笔墨。
崔乘风人都跑了,今日的肖像画也就只能作到这里。
盛辞月好奇的把瓶子拿过来,打开像模像样的闻了闻,然后马上捏住鼻子。
这就是安乐散啊?味道这么冲,还如此古怪,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不重要的话,是不是得暗中给他送回去啊?”
盛辞月捏着鼻子囔囔的问。
“送什么?”
李随意没好气的说。
“上瘾是吧,在牢里好好治治。”
“唔……也是……”
江焕把笔洗好挂在笔架上,正准备去收桌上半成品的画时,突然动作顿了一下。
卓姚入狱已经二十几天了,相府如果想要给他送安乐散,应该早就开始送了,怎么今日才头一次呢?
他霍然抬头,目光与李随意相撞。
显然,后者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两人齐齐看向拿着药瓶的盛辞月。
只见她垂着头,呆呆愣愣的,手里的瓷瓶也摇摇欲坠。
未等他们出言询问,整个身子就顺着书案边缘歪了下去。
“尹怀袖!”
李随意冲上前将人捞进怀里,一只手把药瓶从她手里夺出来,递给江焕。
“这药有问题!”
江焕在盛辞月身边蹲下,伸手去探她的脖颈,语气肃然。
“可这药我们都闻过,为何只有怀袖中招了?”
二人之间诡异的沉默了一下。
因为他们都想到了同一种可能。
这药只对女子有效,而尹怀袖是女子。
几乎是瞬间,江焕就想到中秋时,他和尹怀袖在朱雀大街一起逛夜市的场景。
虽然周围有不少暗卫,但毕竟没清场,街上熙熙攘攘,什么人都有。
难道是在那时,被人怀疑到了尹怀袖的女子身份?
此时外面已经窸窸窣窣的响起了脚步声,江焕当机立断,按住李随意的肩膀。
“先带她走!”
李随意明白他的意思,将盛辞月抱起来,从窗户翻出去。
几乎是他的身影消失在窗边的同时,寝舍的屋门也被敲响。
“三哥,你在里面吗?”
低沉中透着些阴鸷的声音响起,江焕当即就猜到今日之事是出自谁的手笔。
他那五弟,江诀。
否则前脚尹怀袖中药,后脚江诀就来了,这也太巧合了些。
江焕冷笑一声,压住心底的怒火,换上无可挑剔的表情,打开了门。
“五弟?”他的声音中透着惊讶,似乎完全没想到江诀会出现在这里似的,“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三哥这里了?”
江诀后退小半步,无可挑剔的对他行了个礼,才道:“今日得了壶好酒,想到你我兄弟二人已经很久没有对月小酌了,便来叨扰三哥。”
他说着,目光越过江焕的肩膀,在屋里快速扫视一圈。
“三哥……应当是有空的吧?”
江焕笑道:“五弟相邀,岂有不应的道理?”
“三哥屋里其他人呢?”江诀问,“这个时间,都不在寝舍吗?”
江焕面不改色:“都出去了,放心,不会来打扰我们兄弟相聚,进来吧。”
待到江诀挥退跟着他的好几个学子,拎着酒壶进来。
一错身的功夫,江焕的神情就冷了下来。
江诀进来没有看到尹怀袖,便是说明尹怀袖心虚,身份有鬼。
接下来江诀必会针对尹怀袖展开一系列举措,试图利用尹怀袖拉他下水。
他微微叹了口气。
事发突然,就算以后被江诀盯上,也比让他当场拿到证据抓了个现行好。
不过那药瓶里究竟是什么?是毒吗?
应该不至于。
直接毒死尹怀袖对江诀没有任何好处。
但愿不是什么伤害身体的东西。
江诀在屋里转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桌上那幅画上面,开口询问:“这是……三哥所作?”
江焕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
“三哥的画技可真是……精进了许多。”
江诀伸手轻轻抚上画作,指腹从四人的脸上依次扫过。
路过盛辞月时,微微停顿一下,江诀眸底闪过一丝精明。
四人中,此人的五官神态最为活现,细腻程度也比另外三人要多得多。
并非是有意为之,而是执笔之人在画她时,感情的不自觉流露。
只是一眼,江诀就肯定了内心的想法。
尹怀袖就是女子,并且在江焕心中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