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男人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打量了一下赵大海一行人,尤其是他们身上沾着机油的工作服。
语气带着点敷衍:“兴华服装厂?有什么事?我们这正清算呢,忙得很。”
“我们是来谈业务的!”
赵大海把陈志远交代的“废料”二字咽了回去,换了个说法。
“听说贵厂仓库里还有些库存面料?
我们厂最近订单多,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便宜点处理给我们,也算盘活点资产嘛!”
“库存面料?”
眼镜男皱了皱眉,翻着手里的清单。
“大部分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压箱底的老古董。
颜色不行,花型也土得掉渣,根本没人要…”
“没事没事!”
赵大海立刻接话,脸上堆起生意人特有的热情笑容。
“我们厂小,不挑!
只要料子本身还行,我们拿回去改改,说不定还能用!
便宜就行!
带我们去仓库看看呗?”
眼镜男显然被这种“不挑食”的态度弄得有点意外。
又看了看赵大海身后那几个一看就是老师傅的人,犹豫了一下。
“行吧…跟我来。
不过丑话说前头,都是些破烂。
你们看了可别后悔。”
仓库位于厂区最深处,巨大而空旷,光线昏暗。
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
角落里堆满了各种杂物,废弃的机器零件、生锈的铁架、破损的木箱…
显得杂乱无章。
“喏,就那边,”
眼镜男指着仓库西墙根下一大片被油布半盖着的区域,语气带着点不耐烦
“就那些了,积压了不知道多少年。
颜色都发黄了,花型更是…
唉,你们自己看吧。”
赵大海顺着方向看去,心猛地一跳!
果然如远哥所说!
他强压住激动,带着老师傅快步走过去。
掀开厚重的油布,一股更浓的霉味扑面而来。
下面堆叠着一匹匹卷好的面料。
落满了厚厚的灰尘,颜色黯淡。
隐约能看到上面印着的大红大绿、早已过时的团花图案。
“老刘!快看看!”赵大海招呼同来的老师傅。
老刘是厂里的老裁缝,经验丰富,尤其擅长面料鉴别。
他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
又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便携式高倍放大镜和一把锋利的小剪刀。
他小心翼翼地剪开一匹面料边缘的捆扎绳,费力地扯出一小块布头。
动作轻柔地掸去上面的灰尘,对着仓库高处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仔细查看。
他用手指捻了捻布料的厚度和手感,又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布面的织造密度和纱线质量。
“嘶…”
老刘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猛地抬头看向赵大海,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赵…赵头儿!这…这是高支数的素绉缎!
60姆米!我的老天爷!
这厚度!这密度!这光泽…
虽然现在看着发黄,但这底子…
绝了!”
赵大海心头狂喜,远哥的情报果然神准!
他立刻看向眼镜男,脸上却换上一副为难的表情。
“同志啊…这料子…
确实有点年头了。
你看这颜色,黄得厉害。
这花型…
也太老气了…
我们拿回去,处理起来可费劲了…”
眼镜男一看他们这反应,心里更笃定是没人要的破烂了,只想赶紧处理掉。
“哎呀,都说了是废料嘛!
你们要真想要,给个打包价。
赶紧拉走!
省得占地方!”
“打包价?”赵大海装作思考状,搓着手。
“这么多…
处理起来人工费都不少…
这样吧,同志,我们也不容易,您看…
一万五,我们全包了!
连清理带拉走!”
“一万五?”眼镜男差点跳起来。
“这么多料子,光当初的成本都不止!
不行不行!
太低了!
最少三万!”
“哎哟,我的同志哥!”赵大海叫苦连天。
“您看看这成色!
这花型!
我们拉回去能不能用还两说呢!
两万!
两万顶天了!
再多我们就真赔本了!”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两万三千元的价格成交。
眼镜男觉得甩掉了一个大包袱,赵大海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得装出肉疼的表情。
当满载着“废料”真丝的面包车驶离宏发纺织厂时。
赵大海再也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
“远哥!神了!咱们捡着大宝贝了!”
与此同时,兴华服装厂,“华韵设计工作室”临时办公区。
虽然场地还在最后收尾,但被赵大海挖来的几位设计师已经迫不及待地聚在了一起。
核心成员有三位。
苏青:二十七八岁,短发干练,毕业于国内顶尖美院服装设计系。
曾在南方某大型服装企业担任主设,理念前卫,对市场敏感。
吴怀远:四十出头,气质儒雅。
是赵大海托关系从一家老字号旗袍店挖来的资深版师。
对传统剪裁和面料特性有着近乎苛刻的理解。
林小雨:刚毕业的小姑娘,充满灵气,手绘功底极强。
尤其擅长将传统纹样进行现代化演绎。
此刻,他们正围坐在一张临时拼起来的大桌子旁。
桌上铺着几块从宏发厂拉回来的、刚刚经过简单除尘处理的真丝面料样品。
颜色依旧泛黄,那些大红大绿的团花图案在设计师们挑剔的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这颜色…也太灾难了。”
苏青拿起一块料子,对着光线看了看,眉头紧锁。
“还有这花型,浓浓的上世纪城乡结合部风…
赵头儿说这是宝贝?
远哥点名要的?”
吴怀远没说话,只是用手指细细摩挲着布料的边缘。
感受着那厚实、垂坠、细腻的触感。
又拿起放大镜仔细看了看织造纹理。
“料子本身…确实是好东西。”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
“素绉缎,60姆米,高支数。
织造紧密均匀。
这种底子,现在市面上不多见了,价格也高。
就是…这颜色和花型,糟蹋了。”
林小雨拿起铅笔,在一张白纸上飞快地勾勒着。
她没有看那些大团花。
而是将布料上一些局部的、相对简洁的缠枝纹或云纹提取出来。
进行变形和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