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陆建勋挑眉,“你觉得我是谁?瞎子,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奇怪吗?不,从昨晚起就不对劲,而且,你现在确定要这种时候揪着‘我是谁’不放?”
黑瞎子舌尖往上顶了顶,嗤笑出声:“你都能在这种时候逼婚,”他又凑近寸许,呼吸几乎要撞上对方,“我凭什么不能问问‘你到底是谁’?”
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睫毛,陆建勋喉间滚出一声低笑:“可以。”话音未落,他猝然抬首。
冰凉的薄唇堪堪擦过黑瞎子的嘴角,裹挟着清冽薄荷与烟草的气息重重拂过他的皮肤。陆建勋步步紧逼,黑瞎子呼吸一窒,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
“看清楚了?”陆建勋的声音低沉:“我是谁?”
“我是北平陆家陆川的独子,军政部特任作战指挥官,Voyant Global核心控股方—”
他又迫近一步,几乎将人钉在墙上:
“更是现任长沙最高监察官,陆、建、勋。”
黑瞎子倏然噤声。
他垂首,视线死死咬住那双开合的薄唇,喉结在阴影里狠狠一滚。
某种滚烫的冲动在齿关间烧灼。
想碾碎那点冰凉,想用牙齿撬开那道紧闭的防线,想尝尽所有硝烟与铁锈之下,是否藏着别的滋味。
所有质问、所有破绽,此刻都焚毁在灼热的喘息里。
他只想用唇舌烙下答案。
俯身压下的瞬间—眼前徒留一片冰冷的空气。
陆建勋竟提前退开,转身走了。
黑瞎子动作凝固,唇畔那抹惯常的弧度骤然绷直。
他死死盯着陆建勋大步走向二楼围栏的背影。
那双手用力扣住冰冷铁栏,俯视战局的挺拔姿态,像火星溅入油桶,将血液里最后一丝克制彻底引燃。
可下一秒,刺耳的刹车声撕裂夜空。
街角,军用卡车碾碎寂静,士兵如潮水般涌下,皮靴踏碎玻璃残骸,枪口森然,瞬息将整栋建筑锁死包围圈中。
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张启山踏着遍地狼藉而来。
笔挺的军装未染纤尘,他推开门,步履沉定,抬首时目光如鹰隼,精准钉在二楼凭栏而立的陆建勋身上。
“陆建勋,”声音不高,却压过满室狼藉,“没事吧?”
张启山眼底的担忧真切,可出口的话,硬生生将那份关切碾进冷硬的语调深处,反倒透出一股逼人的锐利。
陆建勋扣在铁栏上的指节骤然绷紧,青白隐现。
黑瞎子不知何时已贴着他身侧站定,信手从旁边散落的托盘上拈起一杯残存的红酒。
他手腕轻旋,殷红的酒液便在剔透的杯中曳出血丝般的轨迹。
倏地,那酒杯径直递到陆建勋鼻尖下方寸许。黑瞎子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痞气里淬着深意的笑,声线拖得慢悠悠:
“来一杯?压压惊?”
陆建勋只瞥了一眼,吐出冰冷的字眼:“脏。”
话音未散,陆建勋已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前行。他拾级而下,目光却如生了根般,死死钉在张启山身上。
黑瞎子也不恼,目光粘着那道匆忙的背影,悠悠然提高了点声调,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楼梯间听:“巧了,我认识一人,滴酒不沾。”
陆建勋的脚步没有丝毫凝滞。
那道匆匆的身影,始终未逃出黑瞎子的视线。
陆建勋皱着眉回望,却只看见黑瞎子正朝他举了举空酒杯,仍是那副招牌的、玩世不恭又深意难办的痞笑。
陆建勋猛地别开脸,齿关间无声碾过一句脏话。
而此刻,张启山已携着凛冽气势朝楼梯口迫近。
他身后半步,跟着副官张日山。
几乎同时,阿福一个箭步已护在陆建勋侧后方,官姐则如一道无声的阴影,悄然贴紧另一侧。
两股人马,相向而行。
皮靴踏过满地狼藉,碾碎玻璃的刺响戛然而止,空气骤然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强大而迥异的气场悍然对撞。
“张大佛爷,”陆建勋唇角勾起,眼底却淬着冰,“来得可真是时候。”
他下颌微抬,扫过楼下横陈的尸首:“我的人刚把场子清干净,您就踩着点来坐收渔利了?”
张启山将他眼中寒芒尽收眼底,那讥讽的字句如针扎入耳膜,方才那点未散的担忧瞬间冻成冰碴,喉头猛地窜起一股火,混杂着理不清的烦躁,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陆长官,”他声音沉冷,“这话该我问你。大战在即,长沙城里却闹出这种动静,搅得人心惶惶……”
他向前一步,军靴碾碎一块玻璃,脆响刺耳:
“乱自家阵脚,你觉得妥当吗?”
“佛爷这话说的,”陆建勋突然轻笑一声,“倒像是我在跟日本人里应外合?”
张启山呼吸一滞,他当然知道陆建勋不是,正因如此,对方此刻故意往枪口上撞的姿态才更让他血气上涌。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启山目光扫过陆建勋颈侧的一道血痕,那是方才混战时留下的。
某种尖锐的情绪突然刺穿怒火,让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黑瞎子的酒杯在此时“叮”地磕上栏杆。
“两位,”他慢悠悠插进剑拔弩张的空气里,“容我提醒,三楼还有三个活口,要审现在去,再晚...可就只能收尸了。”
陆建勋看着张启山,两人之间一股子火药味,他转身:“阿福,清点伤亡。官姐,带人把三楼围了。”经过张启山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只丢下一句:“既然来了,不妨一起听听口供。”
官姐利落地一颔首,带着几名精锐转身上楼。不出片刻,便押着一名杀手回到大厅,抬脚将人踹跪在陆建勋面前。
陆建勋一把扯下对方的面罩,杀手的眼神如淬毒的刀,嘶声道:“大日本帝国万岁!你们这些支那猪——”
话未说完,陆建勋的拇指已抵上他的下颌,咔哒一声脆响,杀手的下巴软软垂下,毒囊从嘴角滚落。
“日本人?”陆建勋语气轻快,“正巧,我最近新研究了几种审讯手法...你说,是剥皮快些,还是抽筋更痛?”
杀手的瞳孔剧烈收缩,冷汗瞬间浸透后背,随后他忽然扭曲地笑起来:“你...你这个实验体!你就是个怪物!”声音因脱臼的下巴含糊不清,“你后颈的编号——”
砰!
枪声在大厅炸响。
陆建勋面无表情地收起配枪,杀手的眉心多出一个血洞,狰狞的笑容永远凝固在脸上。
阿福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上下滚动着想要说什么,却在陆建勋冰冷的眼神中生生咽了回去。
张启山的眉头拧成死结,他的目光落在陆建勋的后颈,挺括的西装领口下,隐约透出一角医用胶布的边缘,方才杀手临死前的嘶吼突然在脑海中炸响:
「实验体...编号...」
“陆建勋,他说的编号,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