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园满堂,各路英雄汇聚。
见一位着青衫长褂的俊秀青年款步而入。他怀中抱着条雪团似的小白狗。
吴老狗刚在二排落座,那小狗突然竖起耳朵,粉嫩的鼻头急促翕动。
还不待主人反应,它便如离弦之箭窜向前排,“嗖”地跃进陆建勋腿上。
陆建勋忽然感觉大腿一痒,低头便看到一只养的极好的小白狗歪头注视着他。
“嗯?”
陆建勋对上小狗湿漉漉的黑眼睛。
那小家伙歪着脑袋,忽然前爪一扑,毛茸茸的尾巴摇成了小风扇,竟是要往他脸上舔。
指尖刚要触及那团软毛,一道修长身影已笼罩下来。
吴老狗两指拎起狗崽后颈:“在下的狗顽皮,惊扰陆爷了。”
小白狗在空中蹬着短腿,呜呜咽咽还要往陆建勋那边扑。
陆建勋抬眸,正撞上吴老狗微蹙的眉头。青年修长的手指将小白狗往怀里按了按,随后抬眼,不着痕迹地扫过陆建勋的眉眼。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片刻后,陆建勋忽地绽开一抹笑,指尖轻点桌面:”吴先生既这般宝贝这小东西...”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可要抱牢些。”
“自然。”吴老狗颔首,指腹安抚地摩挲着狗崽的耳根。
转头对张启山点头致意,而他转身时,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小白狗却从主人臂弯里探出脑袋,乌溜溜的眼睛仍巴巴望着陆建勋。
戏楼朱漆大门处人影轻晃。
霍三娘款步而入,一袭墨绿云锦旗袍裹着窈窕身段,立领上别着枚翡翠蜻蜓扣。
她步履生风,行过处只余淡淡香水味儿。
“李爷,佛爷。”她与几位权贵简单致意后,她转身面向头排正座。
“久闻陆爷大名。”声线如冰泉击石,那双凤眸自上而下扫视少年,“今日得见,倒是比传闻更...”红唇微抿,“年少。”
陆建勋指尖一顿,茶盏中倒映出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霍家主风采...”缓缓抬眸,“也较传言更...”唇角勾起,“冷艳。”
四目相对,周身宾客嘈杂远去,无声的暗涌在波动。
陈皮见两人对视,烦躁的啧了一声,张启山刚要出声……
“哥哥!”
一道藕荷色的小身影突然从霍三娘身后窜出。霍仙姑迈着小短腿扑到陆建勋跟前,白嫩小手攥住他衣角晃了晃:“抱!”
陆建勋一顿,凌厉的气势瞬间瓦解,显得有几分茫然。
他有些笨拙的抱起小丫头,方才还含沙射影的薄唇,此刻正笨拙地哄着:“慢、慢点吃...”指尖捏着橘瓣往她嘴里送。
“霍仙姑!”霍三娘罕见地失了从容。
小丫头却搂紧陆建勋的脖子,奶声奶气宣布:“要嫁给哥哥当新娘子!”
少年被呛得耳尖滴血,慌忙又塞去一瓣橘子。
“咔嚓!”
陈皮突然夺过剩下的橘子,恶狠狠咬得汁水四溅:“霍三娘,”他阴森森盯着那截搂在陆建勋颈间的小胳膊,“你们霍家...很会教孩子啊。”
霍三娘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小仙姑像只树袋熊般挂在陆建勋脖子上,小脸埋在他肩窝里装睡。
“......有劳陆爷了。”霍三娘嘴角抽了抽。
陆建勋还没反应过来,腿上又突然一沉,吴老狗的雪团子不知何时挣脱主人怀抱,正用湿漉漉的鼻头蹭他手腕。
少年左臂搂着奶娃娃,右膝卧着小白狗,整个人僵成一座雕像。
“这位爷...”吴老狗笑吟吟地拍了拍被陈皮踹过的宾客,“可否行个方便?”
那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逃向二排。
于是戏楼奇观诞生:
吴老狗盯着陆建勋膝头的小狗,眸中带着寒光;
霍三娘盯着陆建勋怀里的小丫头,翡翠耳坠直晃;
陆建勋被夹在中间,活像被土匪劫持的压寨夫人。
台上正唱到:“这~是~怎~么~说~”
好挤……
陆建勋被挤在座位中间,右边是蹭来蹭去的小白狗,左边是揪他衣襟玩的霍仙姑,像个人形猫爬架。
“哎哟喂…”齐铁嘴摇着折扇从过道晃过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咱们陆爷可真是块香饽饽,走哪儿都招人稀罕。”
少年额角跳了跳:“这福气送你?”
“别别别!”齐铁嘴连连后退,扇面“唰”地合拢,他见少年看向果盘。眼珠一转,突然摘了颗水晶葡萄递过去:“您受累,赏个脸?”
陆建勋就着他手叼走葡萄,尖尖虎牙不经意擦过指尖。
齐铁嘴猛地缩手,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
张启山不动声色的碾碎了颗荔枝。
这时,解九出现,从容穿过人群。与诸位颔首致意后,他的目光落在陆建勋身上,脚步一顿。
“陆爷。”
陆建勋一听这声,眉毛狠狠一皱,抬眼看过去,嗤笑一声:“解当家也来了,当真好兴致。”
解九垂眼,掩过眸色,他忽略少年眼中的恶意,低声道:“上次那盘未下完的棋,等二爷登台演出结束,可否继续下?”
“嗒。”
陆建勋指尖的茶盖重重一扣。
无形的威压骤然荡开,惊得小白狗夹着尾巴窜回吴老狗膝头,霍仙姑也乖巧滑下他的膝盖,却仍扒着椅背偷瞄。
“好啊。”陆建勋忽然绽开一抹笑,眼底却毫无温度,“正巧...”他慢条斯理整了整袖口,“本爷也想看看,解当家这步棋...究竟要往哪儿落。”
解九修长的手指稳稳托起青瓷茶盏,盏中茶水纹丝不动:“解某以茶代酒,敬陆爷。”
满座寂静。
陆建勋垂眸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忽地起身。藏蓝长衫扫过案几,他伸手与解九的茶盏轻轻一碰,
“叮。”
瓷器的脆响还未散去,少年手腕突然一翻。琥珀色的茶汤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尽数泼洒在地上。
“这茶...”陆建勋将空杯倒扣在案,眉眼弯弯,“太脏。”
“小爷我受不起。”
茶渍在青石地上蜿蜒成蛇,满座宾客屏息。
“锵——”
铜锣震碎满室凝滞的空气,花旦踩着碎步退场,水袖翻飞如雪。
忽地鼓点如雨,一袭绛红戏袍掠上戏台。
金丝凤凰在灯光下流光溢彩,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衣而出。
二月红描着飞凤妆,眉间一点朱砂灼人眼。
凤目流转间,台下众生相尽收眼底。
最终那目光直直刺向正把玩空茶杯的陆建勋。
胭脂勾勒的眼尾微微扬起,二月红甩袖转身。
戏,已开场。